最近重温经典耽美文《夜泉》，感慨万分，觉得Fatty大的实力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忍不住也想点评一番。照英加敦批评学的理论来说。即使塑造的是概念抽象化人物，也基本上会处於整篇文章的重心位置，所以我就从夜泉这个主角谈起。




夜泉这个人物的创造之所以那麽成功，和Fatty写文时的意图有很大关系。她始终没有忘记把这个人物写得符合一般人的性格和下意识的反应。从开始时，夜泉不肯承认他所到的这个神授学院是如此肮脏的所在，套用一句《红楼梦》中元妃所说的“见不得人的所在”，我们可以知道夜泉作为一个平民子弟并没有脱离常规思维──拒绝接受超乎想象的境地，而这样一种带有自我欺骗性的意识走向注定是悲剧的，为他後来痛苦的思想斗争埋下了伏笔。Fatty从夜泉一进学院就让他忍受良心上的拷问：为什麽他没有能够挺身而出救罗勇？这也是困扰夜泉整整十多章不能释怀之重。他不断地问自己，不断地折磨自己，使自己永远痛苦，也使董明痛苦。直到後来罗勇亲口原谅他，但这时夜泉已经陷入了更深的自我唾弃中。




随著情节的不断深入，夜泉的折磨开始了博尔赫斯所谓的“重叠”，他在郑涛的精神压迫下杀了第一个人。从文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内心的激烈冲突。他开始了第一轮的自我唾弃。在这里Fatty不惜大量笔墨极其细致、缓慢、残酷地刻画他的心理活动，具有高度的写实。我看时的震撼丝毫不亚於当初欣赏陀斯绥耶夫斯基的《白痴》。至今我仍认为，Fatty在後来的描写中再也没能超越这一次，即使是叙述後来元冕死带给他的痛苦。




但显然，他的迅速痊愈是他能存活下来的根本原因，也是Fatty著重刻画的品质之一，从这件事上夜泉终於明白在神授学院保命的唯一办法──而此时，他自己也预见到人格和良心已经被彻底摧毁，虽然从後文中了解到他不过是把情感深深地藏在内心。可正如董情所说：一有机会，他的感情就会喷涌出来，最终导致了元冕的。所以，我们能见到後来他亲手杀了郑涛并没有太大的自我折磨，作者也顺理成章地一笔带过。




後文中很快出现了另一次更大的自我拷问──那就是元冕之死。纵使他的死是其人格深处所存在的分裂倾向导致癫狂，但对於善良如夜泉者是无法不痛苦的。更何况古枫之死也确实是由於夜泉的急於逃脱而悲惨地发生，他本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时元冕自杀，并把血完全涂抹到夜泉身上，这种恐怖的经验任谁都没有办法承受，更何况夜泉（当然了，现在的莫非天可能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们看到这里完全可以得到两个结论：一是元冕这样做的故意性，他很可能料到夜泉不会死去，但揪准了他善良，一举用自杀和把古枫之死栽到他头上来彻底摧毁其心理防线，，以此来惩罚夜泉，要让他一辈子痛苦下去，这当然是最严重而恶毒的惩罚了，而且也成功地最终导致我们可怜的小泉泉自我放逐。二是夜泉并没有丧失良心，他在最初遇到元冕时从可怜到爱抚、照顾、鼓励无不说明一有机会，他的天使个性就会显现出来，这也是他最吸引人之处。




後面长长一串的自我唾弃写得很详尽很详尽，并且最终由於我们的明明挺身而出告一段落。不过我始终认为，Fatty大在描写这段放逐时前面极之细腻，後来的转变就显得生硬了些。为什麽在董明也如法炮制时就能把夜泉救回来？我觉得还是有些於理不合，照理应该会使他更为疯狂，背负更大的原罪十字架。因此，如果能在背景上交代得更清楚些，以及在董明割腕时把心理写得再细致些，效果应该会更好。同时，我也认为其中Fatty大写到梦中元冕原谅了他，要他好好活著，意图并不是说明元冕真有什麽悔改之意，而是夜泉本我的自我宽恕，自我解脱。说起来，这也很是自然，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说得很清楚了。




行文至此，本该很难有更精彩之处了，但Fatty就是有本事把人性揭露得更为深刻。莫非天的出现与其说是给夜泉带来另一重的生活而苦难，不如说是Fatty更为概念化的一次尝试。她把人的兽性一面写得淋漓尽致，在生存面前不择手段描写得太过逼真和令人窒息了。我们从莫非天幼年的遭遇中可以看出人之冷漠和无穷的残忍。在亲情和生死无法两全的情况下，是连哥哥的人肉都可以吃的。後来他对血腥的冷漠和专注无疑源於此，对於唯一的妹妹的无条件的宠爱恐怕与这也是不无关系。




另一方面，夜泉内心善恶两方面的冲突，并最终咬了自己手臂，充分展现了他的高尚品德和良心，不禁令人耸然动容。在这里，我终於可以引用具有点睛之笔的一句话：夜泉是光，越是黑暗中的植物就越是渴望他这样温暖的光。他的迷人之处也正在这里，眼睛的美丽不是偶然，完全是因为内心的美丽，才能反映到那双眸子上去。Fatty的强在於缓慢地推进夜泉被饿得要失去理智的过程，那种冷静的笔触和芥川龙之芥是如何的相似啊，人性的恐怖就这样被她展开，让人看得毛骨悚然。因此更显得夜泉在千钧一发间，还是没有丧失人性的可贵，到了这里，莫非天已经被他折服。他肯吸他的血正是明证。




我敢肯定，夜泉这个人物在耽美史上是有跨时代的意义的。他不但代表了一个不是很完美，但又是那麽完美的人物，也代表了人性的光辉竟可以到达这样的地步！他的畏死不但不委琐，反而让人肃然起敬。因为他懂得死不过是逞一时之气，完全没有大的价值。他也同时懂得藏起自己的美丽，这是何等的智慧啊。在他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对比下，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他的完美。




Fatty还不得了的地方是，又塑造了尉刑这样一个在分析派中被称“双生子”的形象。他代表了这样一双美丽眼睛可能发展的另一面。桀骜不逊、冷傲、挺拔，可能初看起来比夜泉要耀眼得多。但通过总说出作者心声的董情之口，我们知道这样的挺拔之会在最初更为迷人，但过於的保护会导致他的景况更为凄惨。我也确实从他被莫非天的调戏和他的反应中预见到此了。从这样的一个对照中，我们更可看出夜泉的不凡！




最後，我不得不讨论一下夜泉的最终结局。董明毫无疑问是泉泉的最爱，但我怀疑董明到底是不是最爱泉泉。从前文董情问董明是不是还爱著武连威死掉的爸爸时他的反应，我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和他对泉泉的保护对比起来，这始终是一个让人困惑的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可能和泉泉在一起。从他当初毅然决定脱掉伪装，不在神授学院外等著泉泉出来。就可以知道他最终会陷入一个深渊；後面也证实了他和武连威的纠缠不清。但泉泉始终心痛的等著他，在莫羽文试探他的一段我们终於明白地看出泉泉的心意，但为时已晚，董明不可能属於他了。




或许，董明最爱的真是他，但照Fatty行文的安排上和现在所能看到的最後一段武连威脸上的悲伤，恐怕他不会也没有机会离开武连威了──他已经被套牢了。但泉泉这样的死个性，怎麽可能会爱上别人呢？即使看起来莫非天大有可能爱上他，但也无济於事了。我怕最终结果是他孤老终生啊！




显然，我的题目虽然是死水微澜，但这点光引来的波动不是那麽简单的，它很可能最终颠覆了整个神授学院的格局。但，夜泉的结局很可能不会有任何的结果，我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