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住坏空勘未破——评江南之《天王本生》
　　
　　枫自出世以来便被噩梦纠缠着，在梦中无数次地目睹一名冰莲似的女子被祭杀却无力救助，而醒来后就会见到与那女子一般容貌的神秘的少女阿莲珈。为了解惑，在阿莲珈的指引下，枫终于离开了地居天（人间）来到天人居住的仞利天善见城。在那里，枫明悟了他的前生，而今世他就是天王帝释。为了保护仞利天的子民，八部众中的七王（天王帝释枫、龙王沉沙、乾达婆王天香、紧那罗王梦旋、夜叉王夜影、迦娄罗王焚羽、摩呼罗迦王枯水）再聚一堂，共同对抗好战的阿修罗族以及后来的天魔波旬，逐渐地，枫成长为真正坚强的天王，然而他也隐约领悟到了仞利天和诸王最终的宿命。在残酷的战争中，英武的沉沙、迅捷的夜影、美丽的天香……诸王逐一倒下了，而仞利天的劫数却还未结束……
　　（呵呵，CLAMP的拥护者不必太激动，这部书绝对不是《圣传》同人，只不过是同样立足于佛经天龙八部的故事，从某种意义上说，《天》在理念上还更切合佛教思想。）
　　第一，想谈谈《天》的语言特色。也许是因为《天》写的是神祗传说，江南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以格外华丽的文字铺陈开来，使得具大神通的诸王、繁华的仞利天如在眼前。
　　他写枫初见龙王沉沙的英武，“一个魁梧的金色身影来到他面前。一个年轻的男子，高大的身躯，坚毅的面孔，欢快的笑容，他大笑的时候，满身金色的鳞甲一起振动，好象会呼吸的灵物。他和枫面对面的站着，枫仰头看着他夺目的双眼，那是一个金甲的天神”。
　　他写乾达婆王天香绝世的美丽，“一阵银铃一样的笑声送到耳边，枫从来无法想象有人能够笑的这样美丽，这样清澈，这样的动人心魄。在几下叮咚如同泉水跳跃的琴声中，一个五彩云裳，银色花冠的女子走出了大殿，一串露珠似的宝石坠在她耳边，衬着一张花一样的脸……她轻轻掩着口，吃吃的笑了起来。那一瞬间，阳光照上她脸畔的宝石珠链，折在她几乎透明的脸上，无数的毫光里，她美的象一个梦幻。连枫身后的龙王都悄悄叹息。”
　　他写紧那罗王梦旋的倾世之舞，“烟雾散开，一个纤美的身形在朦胧的烟雾中轻轻折起细软的腰肢，软玉似的手指如兰般绽开，拂向背后抬起的足踝，然后凝在那里。那一瞬的光景美得让人不忍打破，直要留到永恒……单足立地，旋出了一个完美的圆，那种圆融的美丽，让枫想到绽开的法昙花。在她的旋转中，所有的烟气从她每一寸衣裙间飘散出去。枫好象在云端里，看见了清秀的梦旋，那时候，他想到了山上垂下的一串溪流。”
　　（这样优美的段落文中不可胜数，我要节制我的引用，不然就成了抄书虫了。）
　　我以为，江南这样的极力铺陈，旨在渲染仞利天及诸神的美好，而为下文的毁灭作铺垫；惟其极度美好，毁灭才极具悲剧意味。当一向豪迈勇武、守护了仞利天七百年的龙王沉沙在失望崖上露出他满头萧然的白发，当总是微笑着的乾达婆王天香带着晶莹的红泪引剑穿透自己的胸膛，当曾经流光溢彩的仞利天沦为一片血海，这种毁灭的震撼力几乎令人吞声！
　　第二，《天》的思想基调无疑是佛家的“众生皆苦”与“轮回不灭”之说，而这两者又相互联系。因为在轮回中众生皆苦，才要舍弃法我二执，超脱于轮回之上，然后不在轮中轮转则与我无关。
　　关于“众生皆苦”。夜摩天的大梵天王告诉枫，要挽救仞利天八部众的劫数，就要先领悟并化解诸王的心劫，其实这里的种种“心劫”影射的就是佛家所谓“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龙王的心劫是“老”，“从来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仞利天第一勇武的沉沙已经满头白发，勇气和力量不断被衰老侵蚀。迦娄罗王的心劫是“生”，失去了每一世的记忆如同失去了真正的自我，爱恨仅仅是一种符号的新生。夜叉王的心劫是“死”，从生的华丽完美一步步走向死的腐朽丑陋，最后在虚空里卑贱地啖食恶鬼。摩呼罗迦王的心劫是“病”，为了化解因果而苦修，忍受残酷的病痛。乾达婆王的心劫，可以说既是“怨憎会”，又是“爱别离”，为化解族人的宿命，她不得不与挚爱的龙王分离，做她痛恨的天魔波旬的新娘，其“爱别离”尤其哀苦，我每读必泣下。由于《天》未完，其余三位王者的心劫还未可知，也不敢妄测。但枫与阿莲珈的分离是必然的。
　　关于“轮回不灭”。“影子”向枫解释道，仞利天劫数的根源并不是天魔下降，而是仞利天本身的“成住坏空”之劫，天魔不过是执行“坏”劫的人。
　　“十二万年前，第一个天人在仞利天空出生的时候，是所谓的‘成’，是仞利天空界生成的时候。直到三万年前，是所谓‘住’，是仞利天空平和的时代。三万年前你（天王）的诞生标志了‘坏’的时代到来了，仞利天空界的美好渐渐破灭，人们在战争中痛苦，当波旬天魔统治了这个世界，大地将被血洗，剩下的就只有‘空’，漫长的时间后，又回到‘成’的时代。”
　　成住坏空，循环不灭，乃自然规律，世间一切，莫不如此。
　　第三，未解的谜团，未知的结局。
　　故事还没有结束，有些谜团是我始终不解的。阿莲珈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紧那罗和阿修罗王的心劫是什么？而最终，枫究竟能否挽救仞利天的劫数？（如果能，那似乎与前面的佛理矛盾；如果不能，那枫的一切挣扎和牺牲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我很佩服江南在解读佛经上的造诣，也欣赏如此清妙透彻的佛理，但我却很不喜欢整篇故事消极的宿命感，正如一位网友所说“如同一个不断吸蚀的黑洞”。
　　难道宿命真的是不可逾越的吗？
　　难道生命真的只是那么可笑的一个因果吗？
　　难道枫和其他诸王为之浴血舍身的那一点点“希望”终究只是绝望吗？
　　我可以理解“成住坏空”的自然规律，却无法不感到痛苦。
　　但愿嗜写悲剧的江南能够手下留情，即使结局悲凉，也能存一点希望。
　　我是个俗人，仍然勘不破；我勘不破，所以我悲哀。

挽曰：繁花声色，无非枯荣开谢；
　　　万象森罗，不离成住坏空。

P.S.《天王本生》可在旧雨楼找到：http://www.oldrain.com/ycwx/jiangnan/twbs/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