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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九功舞”系列之《太和舞》by藤萍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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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享灵有秩,奉乐以迎。”

  此“迎神曲”出,见罹难于人间,赐诚福于朝宇。于是,有四权五圣以应天魂之惊,天地之灵。


………………………………………………………………………………………………………………………
  
    后周显德七年正月,殿前都点检赵匡胤陈桥驿兵变,大宋初立,改年号建隆,都开封。

  数年之后,宗室赵炅即位,后称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太宗出兵燕云,下易州,涿州,直至高粱河。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回戍危峰火,层峦引高节。悠悠郑筛旌,饮马出长城。”

  这是唐太宗皇帝李世民的《饮马长城窟行》,勉强可以用来形容此时宋氏的风云豪情。

  大宋兴国——

  此时朝中有四权五圣赫然生光,隐隐然有相抗相成的趋势,他们有些是权贵,有些不是权贵,但这九人对皇朝宗室,对大宋的影响,人莫能知。

  四权——

  即秦王爷第三子兼殿前都指挥使则宁,燕王爷嫡长子兼侍卫骑军指挥使上玄,宫中掌歌舞乐音的乐官六音,还有祀风师通微。

  五圣——

  即御史台御史中丞聿修,当朝丞相赵普的公子圣香,太医院的太医岐阳,枢密院枢密使容隐及祭神坛的千古幽魂降灵。

№0 ☆☆☆七水涟漪 2006-11-25 13:35:09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1 ☆☆☆七*****2006-11-25 14:05:0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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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江南旧客

  流杯亭内,有人正在吹箫。
 
  箫声微弱,若断若续,显然吹箫人中气不足,但他还是坚持吹下去。
 
  吹的是一首《醉落魄》。
 
  亭内还有几个人陪着他,却无人敢打搅他吹箫。
 
  施试眉缓缓走下马车,这个人的箫声她记得。
 
  十年之前,这个人的箫曾经让她在风雨之中苦等一月有余,他曾经带着她游遍江南名山大川,他吹箫她唱曲,那五个月欢乐的时光……纵然是神仙也没有她快乐吧?只是五个月之后他告诉她他的孩子出世了,他必须回去陪伴家中的妻儿。在她千万分愕然的目光中他对她说对不起,此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她连表示愤怒的机会都没有,这个人就已经从她面前消失了。
 
  是他……
 
  聿修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个要他“凡事别那么当真”的女人,她似乎有点困惑惘然,随即却又浅浅一笑,扶云水袖一般往亭子里走去了。她没有一点迟疑,一点都没有,这让他微微震动了一下。
 
  亭中站着两位中年人,一位夫人,和一个大约九岁的孩童。
 
  这亭子里倚躺着的是江南第一箫客,韩筠。身为江南几位极得人心的武林大儒之一,有谁会猜到他重伤弥留之际最后一个要求,竟是想一见开封第一名妓?他近十年来洁身自好,人品多为人称赞,若是被人知晓他这最后的心愿,恐怕他的一世清名将毁于一旦。韩家家人在确定韩筠已然无救之后,急赶开封,拜托聿修代为邀请。只因韩家人都知道聿修与韩筠有过一面之缘,而他又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再合适不过了。
 
  这就是“百桃堂内第一人”?韩家夫人自从施试眉从马车上下来,就一直盯着她,直至她缓步走进亭子。那衣裳、云鬓、浅笑、容貌……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有股异于常人的美,不是她所想象的烟花女子。
 
  “试眉……”依靠在亭柱上的韩筠缓缓放下长箫,怔怔地看着这十年不见的俏佳人,“你……还是老样子。”
 
  施试眉伸过手去握住他的箫管,“韩大哥。”她一点没有哀伤凄然的神色,“好久不见了。”
 
  “试眉……对不起……”韩筠挣着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对不起……十年了,我一直想说……”
 
  “你是对不起我。”施试眉笑了笑,“我恨过你,”她把箫管从韩筠手里拔了出来,“你骗了我,我恨过你,我们就扯平了好不好?你要对得起的从来就不是我,而是你的夫人你的孩子,所以就算你觉得对不起我,你也是没有错的。”她把那箫管反手“啪”的一声搭到了韩夫人手里,“韩大哥,对不起试眉的人不少,试眉辜负的人也很多。人生一世谁能真不伤人、害人、骗人?但为何我们犹能自知自负地活着却不觉得自己该死?”她倦倦一笑,“因为至少我们对得起对应该对得起的人,不是吗?”
 
  她这样说,韩筠为之精神一震,韩家几个人都有些动容,本来对这女子满怀敌意,此刻却无端消除了一半。
 
  “试眉……”韩筠陡然挣扎起来抓住她的手,“韩筠此生只欠你一个,十年来百桃堂内第一人芳名满江湖,试眉你不知我有多惭愧多怨恨自己……”他咳出了一口血,“咳咳,如果有来生……韩筠为你……”他没说下去,一口气哽在咽喉里说不出来,眼见就要就此而去。
 
  施试眉至此也不禁花容失色,“韩大哥!”
 
  韩夫人变色哀呼一声:“筠郎!”
 
  “爹爹!”韩筠的孩子也扑了过来。
 
  但一只手比他们快了数倍,聿修一手点正韩筠颈后“大椎穴”,那是人身死穴之一。
 
  韩夫人尖叫一声:“你干什么?你还我筠郎命来!”就要扑上去和聿修拼命。
 
  施试眉眼见不对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她,“韩夫人使不得!”
 
  韩夫人武功却不弱,一把把施试眉甩开了去,但这稍微一顿,她自己也已经清醒,聿修是在救人,而不是在杀死韩筠。
 
  施试眉被她一手摔了出去撞在流杯亭的亭柱上,她整了整衣裳,姿态美好地站了起来,绾了绾头发,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聿修为韩筠注入真气,却没有闭眼。他的武功修为号称朝内第一,在江湖上只怕也是数一数二,只是他并非江湖人物所以少有人知,以他来为韩筠注人真气自然游刃有余。过了一阵子,他的指尖离开韩筠的后颈,默不作声,负手而立。
 
  “咳咳……”韩筠一阵急咳,突然吐出了一口沾满粘液的紫血,呼吸大为畅通,已然无救的内伤似乎痊愈了一半。他喘息着惊愕之极地看着聿修,他和聿修曾有一面之缘,那是两年前聿修江湖追凶时的偶然相遇,他全然不知这位冷面严肃的朝官有这样惊人的内功修为。他这内伤据说只有归隐江湖多年的几位前辈高人才能治愈,聿修这一指虽然不能治愈他的伤,但却保住了他的命。
 
  “筠郎!”韩夫人扑过来放声大哭,孩子也扑过来放声大哭,两位中年人过来为韩筠把脉,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施试眉拂了拂衣袖,悠悠叹了口气,居然转身,施施然出亭而去。
 
  ***    ***      
 
  “试眉姑娘。”聿修跟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缓步往外走。
 
  “什么事?”施试眉挽发嫣然。
 
  “你不留下?”聿修唇边一点笑意。
 
  “我留下?”施试眉倦然扫了他一眼,“我留下做什么?”
 
  “你爱过他的,不是么?”聿修淡淡地道。
 
  “爱过,不过我是个忘性很大的人。”施试眉举袖遮住天光看了一下天色,“我不能永远抓住一些东西不放,我会忘记的。”
 
  “能忘的话,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聿修居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施试眉又扫了他一眼,问:“不讨厌我了?”
 
  “讨厌过,不过忘记了。”聿修淡淡地答。
 
  她忍不住笑了,把袖中的木梳插上发髻,“孺子可教。”转眼间她又想起了一些什么,“对了,你一早知道韩大哥的伤不是无救,对不对?”
 
  “不错。”聿修回答。
 
  “那为何不先救他?平白让人担心了一阵。”她和他已经远离了流杯亭,听不见里头喜极而泣的声音。   
 
    “他若有救的话,你会来吗?”聿修淡淡地答。
 
  施试眉倒是怔了一下,失笑嫣然,“我本以为你是不会用心机的男人,原来你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她浅笑,“认真的男人不等于笨,我可要好好记住了。”
 
  聿修不答,只唇边挂着丝微笑。
 
  “你和韩大哥是什么交情?怎会为了他这样尽心尽力?”她和他往官道去找马车回城内,边走边问道。
 
  “一面之缘。”聿修回答。
 
  “你一定要人问一句才会答一句吗?”她轻笑,“像你这样的男人,若是有姑娘喜欢上你,当真是前世的冤孽了。”
 
  聿修突然停了下来,施试眉有些意外,“怎么了?”
 
  “喜欢上我,真的是件不幸的事?”他突然很认真地问。
 
  她怔然,随即盈盈浅笑,“那当然。你既不懂得温柔体贴,又寡言少语,表情又木讷,你心里想的事儿,多数人都是看不出来的。”她笑得有些俏皮,“喜欢上一个木雕石砌的人偶,无论有多伤心多失落多想念,或者多为你担心为你牵挂,你也一点都感受不到啊。既猜不透你的想法,又无法让你感动,惟一的结果……”她看了一眼他腕上的痴情环,“只能是这样了。”
 
  “我不是……”聿修默然。
 
  “你不是不会被感动,你只是没有说,对不对?”施试眉笑了,“就是这样没有说出口,所以爱上你真的很不幸。”她站在道边和他一起看着开封城外的夕阳,“女人是很脆弱的,从某些方面来说。你不能要求她们能够完全了解你的心,相爱是两个人的事,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只要有一个人不愿努力下去,另一个人无论怎样坚持都没有用。”她悠悠叹了口气。
 
  “你很喜欢叹气。”聿修淡淡地道。
 
  “而你很不喜欢叹息。”施试眉低笑,“澹月是个喜欢叹气的女人吧?”
 
  她所说的“澹月”正是给聿修扣上痴情环的女子。聿修默然,过了一阵子,他说:“嗯。”
 
  “喜欢叹气的女人也许都很多情。”施试眉说,“热情、容易受伤,还有些偏激和自以为是。”摸了一下发髻,她很喜欢整理她的头发,“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是那样的女人,能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吗?也许我可以告诉你,她在给你扣上金环的时候,是不是恨你的。”
 
  “你年轻的时候?”聿修顿了一顿,他居然当真说了,“她……她……”他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施试眉及时帮他加了一句,“她很爱你。”
 
  “……她在江湖上追踪了我半年,从我去办案的平乡一路追踪到了开封。”聿修终于接了下去,“她每日都在我府邸门前等我,只求每日见我一面,我……我……”他迟疑了一下,“我很不忍。”
 
  施试眉安静地听着,闻言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那又如何?”
 
  “我让她入府暂住,直至她对我死心离开。”聿修回答。
 
  施试眉“嗯”了一声,“然后呢?”
 
  “后来……”聿修默然了一阵,“她在我府内住了三个月,刚开始她很温顺,但……”
 
  “但后来她埋怨你无情。”施试眉笑了笑。
 
  “不错……”聿修长吸了一口气,“有一日我从朝里回来,她在我面前举刃自尽。我扶起她的时候,她在我手上扣下金环。”
 
  “她说了什么?她——必然说了些什么吧?”施试眉又在叹息。
 
  “她说……爱上我是件不幸的事。”聿修缓缓地说,闭嘴之后神色肃然,夕阳之光如此璀璨,映出了这名端肃男子身上罕有的落莫和如水的寂寥。
 
  施试眉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聿修,奇异的目光让他不自然地侧过头去,“怎么?”
 
  “你真是个害死人不赔命的男人。”她叹息,“你知道你自己爱不爱她吗?”
 
  聿修闭嘴默然。
 
  “你不爱她。”施试眉道,“你给了她怜悯,她却当做了爱情。你……为什么要让她人府呢?”她眼中的倦色浓了三分,“你若更无情一点,对她来说才是幸运。澹月是个很痴很单纯的女子,她不能容忍她得不到你的注意,她以为你们是相爱的,所以才会埋怨你,才会对你绝望,你……”她摇了摇头,“你该死。”
 
  聿修脸色有些白,但仍旧默然。
 
  “但她是不恨你的。”施试眉慢慢地说,“她说爱上你是件不幸的事,她只怪她自己,并没有恨你。”她倦倦的眼色看着如血的夕阳,“就像我对韩筠一样,也许有些时候是相互怨恨的,但是因为曾经真的爱他,所以无论他对我如何,我都会原谅他。”她抬头看了聿修一眼,“我想澹月和我一样,不管你是如何对她,她都不会真的恨你,因为她那么认真地……喜欢你。”
 
  “是我逼死了她?”聿修有丝苦笑。
 
  “不,是她自己逼死了自己。”施试眉眼中倦色更浓,“她可以不死的,只是她太脆弱。”
 
  一阵长久的沉默,聿修长长吐出一口气,“试眉姑娘,今日多谢你了。”
 
  “叫我眉娘吧,‘姑娘’二字早已不适合我了。”施试眉盈盈一笑,“年轻的女孩才称姑娘,我是风尘楼里年老色衰的姑婆,看见了姑娘们都觉得自己老了。”
 
  “眉娘……”聿修不善言辞,顿了一顿,“我并不觉得你老,眉娘芳龄?”
 
  “二十六了。”施试眉挽了挽额边散发,“换了是好人家的女儿,早已儿女成群。”她抿嘴笑,“我是没那个福气。”
 
  “二十六怎能算老?”聿修淡淡地道,“我有个朋友,今年也二十六了,还是一样四处胡闹不做正经事,看着比十六的孩子还小。”他说的自然是开封第一大少爷圣香。
 
  施试眉已然笑了,“我怎能和圣香少爷比?”
 
  聿修有些诧异,“你认识圣香?”
 
  施试眉嫣然,“圣香少爷常到我们那里画画。”
 
  “画画?他经常跑到百桃堂画画?”这档子事聿修也是第一次听说,诧然之余有些好笑,“赵丞相要是知道了他那宝贝公子居然经常上青楼画画,恐怕圣香又要下江湖远行了。”
 
  “那可不,圣香少爷的美人图画得真不错,”施试眉说起圣香就吃吃地笑,“聿修公子若是有闲,不如去百桃堂边巷子里张望,那里有摊‘十美图’画谱,是圣香少爷没事画了送给巷子里没钱读书的肖相公卖钱的,生意兴隆啊。”
 
  “圣香做事,总令我羡慕。”聿修淡淡一笑,“他是个囫囵界里的自在人,不是人人都有他那福气。”
 
  施试眉又叹了口气,“那可不是?我们只是俗人,圣香少爷……”她微微一笑,“他是真无情真洒脱,常人不能做到的。话说多了,马车也来了。聿修公子我们回城吧。”她举手略略一挥,远远的那马车不知怎么就看见了,径直往这边奔来。
 
  她……在夕阳下的影子也是倦人的吧?
 
    聿修看着她独立于夕阳之下长裙衣袂微飘的身姿,那略带黯淡之色的灰紫长裙,金褐色的湘绣团花,虽说是青楼女子总带妩媚之态,但这个女子……
 
    说她妩媚,却又带了孤独遥望的寂寥倦色。她和大多数女人都不同,说她俗气普通,她分明显得清拔孤傲;说她清高,她又厌厌倦倦显得她也只是个女人。她不特别张扬,只在她自己的那个地方特别的傲——她是解人的,也许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女子能比她更解人。看得破人心、看得破世情,这就是施试眉的傲,只是这傲,傲得是多少痛苦的沉淀和多少知音难求的寂寞?
 
  她能解天下人,但谁又能解她?
 
  马车转眼即到,施试眉径自登车,居然还哼着小曲,就似她今日是出来游玩一般。
 
  “眉娘。”聿修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
 
  “嗯?”施试眉已登车而上,不禁撩开帘子讶然道:“什么事?”
 
  聿修有些迟疑,但终是递给她一方帕子,“你……”他到底是不善言辞,顿了一顿,只能捋开她的衣袖,把帕子按在她手肘的伤口上。
 
  那是她被韩夫人摔出去的时候撞的,她是个从不叫痛的女人,她只当做没有发生,伤口藏在衣袖里谁也瞧不见,“我自个都不知道伤在哪里。”她一笑嫣然,“有中丞大人给我疗伤,眉娘荣幸之极。”
 
  “回去时记得上药。”他谨慎交待。
 
  “知道、知道,上车了,再晚城门关了,朝里若传聿修大人和我这百桃堂的青楼女子在外留宿可就不好了。”她拉着他上车,“快上来。”
 
  他从不喜欢被人碰触,但不知为何虽身不由己地被她拉了上去,竟一点没有感觉到不悦。看着她神色自若的样子,不知为何就忍不住想要多听她说话,想要多了解她一点。试眉啊试眉,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    ***      
 
  日暮回府的时候,那经常上青楼画画的开封第一大少爷圣香少爷正在府里等他,面前各色零食的残骸已经铺了一桌,见他才回来,圣香白了他一眼,“聿修大人上哪里办案去了?现在已经什么时辰了?人家的爹生日,请帖早发了,你也收下了,居然到现在才回来?这下好了,等我现在拉你去我家,寿宴已经吃了一半。”他拿着双夹五香豆干的筷子往桌上一拍,“你说怎么办?”
 
  聿修只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若真想吃寿宴就不会来了,上我这找了借口逃离你家里多少达官贵人?丞相的寿辰我早递了帖子说今日有事不能过去,我不信你不知道。”
 
  圣香笑吟吟地坐在聿修常坐的椅子上,“你如果能不这么了解我,我会更喜欢你的。”边说边把葡萄一一剥皮,考验自己剥皮不沾湿手指,单凭指尖若有若无的一点真力来剥皮,自己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我一点也不了解你。”聿修进门就拿起府里总管给他整理好的文书来看,“听说你最近常去百桃堂?”他不太赞成地说,“若是给丞相知道了……”
 
  “哇——”圣香一声惨叫,玲珑剔透的一双黑眸睁得老大,“聿修你都快成神了,神出鬼没,连我去百桃堂你也知道?你太可怕了!”他一边惨叫一边拍案,凑近了聿修,突然之间,“咦?”他动了动他可爱的鼻子,“香味?”
 
  聿修微微一震,有些不太自然地避开了圣香的接近。他从来都不喜欢人靠近,不管是多么熟的朋友都一样,即使是圣香这么喜欢“动手动脚”的人,他也几乎从不让他近身。
 
  “等一下!”圣香大少爷认真起来想要从某一个人身上嗅出一点什么可是神仙也难逃的,聿修一闪,他就如影随形地跟上,反正圣香大少爷自认轻功天下无双——最近练的,所以他绝不轻易放弃。
 
  聿修被他一扑,有些意外,圣香的轻身功夫大有长进,这一扑居然罩了他身前三方退路。他不想和圣香动手,脸上闪过一层愠色,“圣香!”
 
  但圣香可没想过他会突然住手,他本算好了聿修后退至门口,他就要绕道门口去拦住他,结果聿修突然停住,挡住了他本来以为有的空当,圣香只得拔空倒退,以免和聿修撞在一起。
 
  聿修脸色一变,圣香临空倒退的身法固然应变神速,但是他的身后是大堂挂了开封地图的木墙,那墙上不下数十枚固定地图的铁钉——圣香若是一下撞了上去,这爱惜容貌怕痛怕死的大少爷背上可能就要成马蜂窝了,他一想到圣香的哀号和长期叫苦连天的埋怨以及那些永远说不完的闲话就头痛。他掠身过去,一捞一抱,把这胡闹的大少爷在变成马蜂“背”之前给截了下来,冷冷地说:“少胡闹了。”
 
  圣香陡然落在聿修怀里,他从六岁起就有“聿修抱”的夙愿,二十年来一直没有成功过,他才不管此刻突然被他一把截住是为了什么。笑眯眯的,双手搂住聿修不放,嗅了嗅聿修身上,“果然是你香。”
 
  聿修的脾气远没有容隐冷静,被他这么一抱极为不耐,“放手!”
 
  “是你先抱我的。”圣香还是笑眯眯地在他身上嗅嗅,“真奇怪,你身上有股女人的味道,难道你刚才出去私会?”他放开聿修,这人铁石心肠木偶一个,抱起来一点不舒服,还是通微或者容隐好,通微是香的、容隐是宠他的,抱起来比较好玩。
 
  “我是为了救你。”聿修简单地解释,不想再和这位大少爷胡搅蛮缠下去,一则说不过他,二则可能自己会气死,“你若只是不想回府,就好好在这里坐,不要胡闹。”
 
  “我哪有在胡闹?”圣香瞪大眼睛,“我说的是事实,是事实!你身上明明就有女人的味道,是雪玉堂衣裳的红蓼香……你真的和女人私会去了?”他一拍手,指着聿修的鼻子,“你肯定和女人私会去了。”
 
  聿修被他这么一指一时答不上话,只好皱眉低头看自己的文书,权作充耳不闻。
 
  “让我来猜一猜。”圣香笑吟吟地指着他衣角的少许胭脂,“这是百桃堂特制的‘落叶黄’,色泽和街上卖的都不一样。”从袖子里翻出折扇在指间转了转,他用折扇指着聿修手背上淡淡的一痕红色,“这是长指甲紧握的痕迹吧?你和百桃堂的哪位姑娘幽会去了?嗯……不是红荑、就是眉娘!”
 
  “圣香少爷不猜则矣,逢猜必中。”聿修淡淡地讽刺,“如无把握,你是断不会说出口的。”赞归赞,他依然看他的公文,也不回答是红荑还是眉娘。
 
  圣香缩了缩脖子,“你在赞我还是骂我?”
 
  “赞你。”聿修简单地回答两个字,让圣香没趣地挥挥袖子,“不好玩,我明儿上百桃堂问问不就知道了?有啥要神秘的?还是你觉得青楼女子……”
 
  “青楼女子也是人,”聿修冷冷地打断他,“而且多半过得比我们更实在更懂人情。”
 
  圣香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你今天见的一定是眉娘。”
 
  聿修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那又如何?”
 
  “百桃堂内第一人,如何?”圣香眨眨眼。
 
  “她很好。”对于聿修来说,如此回答,已经是极限了。圣香咬着唇笑,想着明日画张眉娘的图画卖给聿修,不知他买是不买?如果不买的话也要乘他不注意裱糊在他书房里。
 
№3 ☆☆☆七水涟漪2006-11-25 14:21:3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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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火

  和聿修一段偶遇转瞬也过去数十日了。自那日分开之后就没再见过面,施试眉在百桃堂羽觞楼楼顶自斟自酌,一个人喝酒。
 
  月色清明、清寒、清碎。
 
  自羽觞楼头望下,百桃堂内灯火处处,暗暗的笑声宴语隐隐传来,不知今日多少男儿迷醉在温柔女子的情怀中?她拿着眉笔自个给自个画眉,对着杯中的影儿,画了自个瞧着,随即又用罗帕沽湿了酒抹了去,依然是素眉不扫。
 
  画与谁看呢?
 
  又曾画过与谁看呢?
 
  那些看过她春山眉的人,又都在哪里呢?
 
  倦倦地笑了,偶然想起来数十日前那认真的男人。她想,假如画与他看的话,就算是分离十年二十年,他也不会忘记的吧?认真得什么都不能忘记、什么都坚持坚忍地做着的男人,他活得好累。
 
  “分携如昨,人生到处萍漂泊,偶然相聚还离索,多愁多病,须信从来错。”她把罗帕缠绕在指上,漫声唱与自己听,“樽前笑休辞却,天涯同是伤沦落,故山犹负平生约……”
 
  “不望峨媚,不须长羡归飞鹤。”有人缓缓接口。
 
  施试眉讶然,这羽觞楼头素来只有她一人能上,她不喜人打搅,一向遣散陪在身边的姑娘们,有时都无人知晓她在这里饮酒,这个人居然似乎在这里已经站了不少时候了。她抿嘴嫣然一笑,“是你?我还以为今生今世绝不可能再见聿修大人一面了。”
 
    她刚才唱的《醉落魄》,是想起了韩筠为她吹的曲儿,最后一句是“西望峨媚,长羡归飞鹤。”那是有些黯然神伤,身世凄凉而感慨出世成仙的人的超脱了。她随口唱,这端正认真的男人居然知道她唱的哪一曲,居然还接了口,让她十分的意外。
 
  “今日无事……”聿修解释了半句,便没再说下去。
 
  施试眉倒是笑了,“中丞大人无事,夜闯青楼烟花之地,不怕让人参上一本,说你品行不端,好色成性?”她身前只一桌一椅,无处请聿修坐,所以她站了起来,自斟一杯,“大人请。”
 
  “聿修不为公事而来,眉娘不必称大人。”聿修自个来了却有些尴尬,接了酒杯,那酒杯上犹沽着施试眉的幽香,他拿在手里,饮也不是,不饮也不是。
 
  施试眉却似就为了刁难他,笑吟吟地站着看他,微微挽了挽散落的发丝,“你是来看我的吗?”
 
  聿修闭嘴不答。
 
  “你不说话,人家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她盈盈地笑,“你不说话,我可要乱猜了。”转了个身,她打开酒壶浅呷了一口,“你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聿修微微一震,还是闭嘴不答。
 
  施试眉横扫了他一眼,小小地吐了口气,道:“败给你了,是路过我这里,见了什么不寻常的事跟了进来吧?和你调情,当真是天下最无趣的事。”她用罗帕给自己扇了扇风,“说吧,你见了什么怪事让你追进来?”
 
  “一团烟火。”聿修脸上的红晕这才缓缓散去,幸好夜色深沉,施试眉也瞧不见,“我瞧见百桃堂内有一团烟火绕了几圈,那烟火颜色偏白,不像游戏之物。”他望了足下所站的羽觞楼一眼,“就在这阁楼四周。”
 
  施试眉叹了口气,“我还当你是诚心来看我的,果然是个铁面冷心的木头人。”她埋怨了一句,随之一笑,“你上了来,见了我一个人喝酒,就没一下惊扰了我,是么?”
 
  聿修闭嘴。
 
  “什么都不说没有人会感激你的。”她盈盈浅笑,“你的体贴,也只到这种程度,要欣赏还真不容易啊。”她纯是调笑,斜眼瞥着他手里的酒杯,“为什么不喝?嫌我脏么?”
 
  聿修顿了一顿,只得举杯一饮而尽。那杯上一缕淡淡幽香,非关胭脂花粉,却是一丝连绵如缕的倦意,饮了下去使他心中一阵不可名状的骚动,让他想一口气自心底深处呵了出来。不知这异样的烦躁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握着酒杯沉默,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只手轻轻拿走了他手里的酒杯,她浑不在意地自斟,举杯看着杯中的月影,“你看见的烟花,真的是在这羽觞楼四周?”
 
  谈及正事,聿修比让他饮酒要机敏百倍,举袖指向羽觞楼四角,“正东、偏南、西北角,还有二楼栏杆之上,都有烟花似的白光缓缓移过,那样子不像活人所为。”
 
  “那莫不是百桃堂见鬼了?”施试眉玩笑,“我就说我常一个人在这里等着,怎也不见个鬼影?今日终于有幸能见见真鬼是什么样子。”
 
  “不是鬼。”聿修说。
 
  “你怎么知道?”施试眉巧笑,“你见过鬼?”
 
  “见过。”他答。
 
  她不禁错愕了一下,吐了吐舌头,喝了口酒,“这人世怪事多了,居然当真有鬼。”顿了一顿,她理了理衣裳,“你到楼顶之前,这阁楼里的东西都查过了吧?”她抿嘴笑,她了解聿修,“可有什么异常?”
 
  聿修摇头,突然说了一句:“眉娘……”
 
  “什么?”没想过他会自己开口,施试眉回眸浅笑,“有事?”
 
  “你……”他又沉默了一阵,要他说几句不是关于朝局政事、奇案律法的言语当真很难,“你不必羡慕苏先生。”
 
  她怔了一下,真的讶然了。所谓“苏先生”,是她刚才唱的曲儿里的典故,也正是随鹤西去的仙人,他想说什么?想说她不必羡慕神仙境界?“为什么?”
 
  他不善言辞,只是沉默。
 
  他总要她去猜测他在想什么吗?施试眉又叹息:“你这样不说话我会很累的。”她挽了挽头发,“我老了,不是心思细腻温柔体贴的小姑娘,你不说话,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不必羡慕任何人。”他终于加了一句。
 
  她又愕然了一下,终于有些了然地哑然失笑,“这是……你觉得?”
 
  聿修不答,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你比他好。”
 
  施试眉当真要笑了,这个严谨端庄一点玩笑都不会开的男人,认真得像要告诉她什么惊世骇俗的真理,说了半天,就是为了这句话?她本来很想笑,但他说得如此认真,这让她的笑意到了唇边却没有涌出来。与他四目交视,他的眼清正坚定,绝无丝毫虚伪或者讨好的阴影,那么不可动摇的认真,她渐渐失却了笑意,叹了一声。
 
  他立刻皱起了眉,他果然不喜欢人叹气。施试眉稍稍走近了两步,伸指去抚平他的眉。叹息的倦意还未散尽,她在月下分明是一抹丽色,但人眼来竟是寂寞如古的孤独。见她伸指而来,他知道这是逾矩,他应该避开,但她眼中有那么重的倦色,他居然没有避开。
 
  她抚平了他的眉,他纵然闭嘴沉默千万年,她也一定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如果说刚才喝酒的时候他只是心乱,此时此刻……纵然是真的木头人也知道什么叫作心动,何况聿修只是默然,他并不笨。
 
  他长得这么文秀,像极腼腆的书生。施试眉的指尖并没有立即离开他的眉。他的呼吸明显因为她这一指紊乱,他的心跳她听见了,这个不解风情的铁面冷心的男子因她而失常,她自然比谁都清楚。这样的温热和心跳,她不是第一次听见、也不是第二次听见,抬起头看着他自持的眼睛,“你……喜欢我吗?”她低声问。
 
  有几人能够抵御施试眉这低眉悄声的询问?何况聿修他……已为她失常,不是吗?
 
  但是他居然还是没有说话。
 
  施试眉的指尖缓缓离开他的眉,“你……真是个无情郎君。”她看着聿修的右手,他握起了拳头,如果刚才她近一步投怀送抱,可能下一步,就是被他一拳打昏在地。微微以指尖笼住额头,就似她微微有些头痛,有些娇怯,有些疲惫,“方才我若是再近一步,你会怎样?”
 
  “我不知道。”聿修握拳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他说不清为什么握拳,或许……只是太紧张了。他几乎从来没有感觉过如此紧张,即使是面对大敌面对皇上的时候,他都能坦然自若。
 
  她笼住了额头,以俏然的眼神看着他,随之抿嘴嫣然,“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他没有骗她。
 
  她笑了,放下了手,几缕散发随着她的手指散了下来,“认真的男人真可怕。”停了一下,她缓缓打开酒壶,把里头的酒水映着月色倒洒在羽觞楼头,流动的酒闪闪映着灯光月色,她望在眼里不知是什么神色,“别对我认真,我受不起。”
 
  聿修默然以对,过了一阵子他说:“还是先下楼安全,这楼里不知是否真有变故……”他一句话说了一半,突然之间“彭”的一声爆响,羽觞楼楼宇震动,天摇地晃,一连串刺耳的爆破声,整个楼宇开始倾斜崩塌,砂石飞扬、火光四射。
 
  施试眉蓦然回首,聿修应变神速地飞身斜抱起她脱身而起,在羽觞楼整个倾塌之前疾扑楼前画眉阁,心中灵光一闪:他看见的那“白色烟火”,十有八九是缠绕在羽觞楼外的火药引线。不敢把火药藏于楼内怕人发现,就乘夜色绑于楼外,拉长引线遥遥点火,所以药线缓缓燃烧上去,他远远一瞥就如白色烟花闪了几闪。思虑之间他已然落在画眉阁上,百桃堂的众多姑娘纷纷逃出门外,惊怒交集地看着百桃堂内最高的楼阁被火药所毁,一时间恐惧、震惊、错愕,女人们的尖叫、客人们的奔逃四下惊起,夜里一片辉煌的百桃堂顿时一片紊乱。
 
  “眉娘!眉娘!”在奔逃的客人群中久居百桃堂的姑娘们花容失色,纷纷大喊,施试眉喜欢在羽觞楼上一个人饮酒,谁都知道,这楼塌了下来被炸毁了,眉娘呢?难道眉娘也也……
 
  “眉娘!”红荑奔在最前面,直奔到距离羽觞楼最近的画眉阁,本已经脸色惨白眼角含泪,却见到画眉阁前一个男子横抱着一位紫衣长发的女子,施试眉不但毫发无伤,甚至笑脸盈盈,手里还拿着她那壶酒。酒在楼头一时没有倒完,她倚在聿修怀里自斟一杯,向红荑敬了敬,笑靥如花。
 
  眉娘她……很自信。红荑怔怔地看着她倚在聿修怀里的笑颜,她相信这个人一定会保护她周全,所以她全然不在乎身后倒塌的楼宇有多么危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笑得这么明丽,明丽得让她整个人一亮,连那风尘多年的倦色都一时照没了。困惑地看着怀抱着眉娘的男子,他身形颀长清正,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谁也没有看,眼里只有眉娘。
 
  这是……什么关系?他不是朝廷大臣、传闻最六亲不认铁石心肠的聿修大人么?是眉娘的恩客?是情人?是……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阵散乱的马蹄声,官府的人倒来得出奇的快,刹那间人手和马匹俱到,来人居然是开封府尹。他疾马而至,定是事先收到了什么消息,到了羽觞楼前,不禁一阵错愕。
 
  聿修正把施试眉从怀里放下来,陡然一抬头正好与开封府尹目光相触,见他惊愕交集百般不信的表情,他默然。
 
  “聿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开封府尹李大人惊愕之后满脸不悦,“本府接到匿名刀帖,说今日要百桃堂眉娘性命,本府接到刀帖立即赶来,请问聿大人为何在此?”他大为不满,前阵子他的侄儿大理寺主簿因为贪财好色才被聿修手下的谏官参了一本,看在聿修严正清廉的分上自是无人敢说他的御史台参奏得不对,但万万没想到这貌似严谨的“中丞大人”居然深更半夜身在百桃堂,还和开封第一名妓楼挡抱抱混在一起,这……这成何体统?
 
  “哗”的一声,聿修右手自袖中抖出一张薄笺,他负手而立,淡淡地问:“府尹大人收到的可是这一种刀帖?”
 
  李大人一怔。聿修抖袖一送,那张纸平平飞至他手上,展开一看,正是和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刀帖,上面血红几个大字:“百桃堂眉娘”。名字上两道刀痕破纸,看起来惊目惊心,“聿大人也收到了这种刀帖?”他的嗓门立刻就缓和起来,轻咳了两声,“那个……本府失礼。是聿大人先到一步保住了眉娘的性命?”
 
  聿修不答,冷冷地说:“府尹大人,凶手飞寄刀帖于府尹,府尹大人以为,凶手当真是要眉娘的性命?再如何自负的贼人也不会如此愚蠢,一早把自己的目标说与官府知晓。”他缓步从画眉阁前走向官府的兵马列队,淡淡地道:“眉娘是开封第一名妓,羽觞楼不仅是百桃堂第一高阁,也是开封西城第一高阁。府尹大人和我是掌握开封要案的职官,府尹想,这飞刀帖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呢?”
 
  李大人一省,失声惊呼:“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不错!”聿修冷冷地说,“所以我御史台无一兵一卒在此,我要他们今夜严阵待命,一旦城中他处有变,立即前往处理。”他的脸色霜寒,一字一字地道,“今夜,必有要案!”
 
  开封府尹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阵子,一挥手,“打道回府,留下十个衙役整理此地残骸,询问情况,其他人与我速速回府。”他调转马头,一拱手,“聿大人,此地暂且拜托你了,本府要回去坐镇开封。”
 
  聿修颔首,“此地灾况已过,我亦不会久留。若是当真有变,我与府尹大人再通消息。”
 
  “有劳了。”李大人拱手而去,“聿大人不愧是本朝第一清正,本府方才失言,在此赔罪。”他调马而去,立刻回开封府等候情况变化。
 
  他原来当真是办案来的?红荑目中的疑惑变成了失望,她走过去轻轻拉了拉施试眉,低声唤道:“眉娘。”
 
  施试眉打开了酒壶盖子,将壶内的残酒一饮而尽,嫣然一笑,“看来眉娘今夜称呼‘中丞大人’本是对的,你果然是办案而来。”挽了挽发丝,她浅笑盈盈,“只是骗了我当真以为……你是来看我的。”
 
  聿修不答,过了一阵子他口齿微动,似是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一,是不想打草惊蛇让贼人发觉你已经看穿了他调虎离山之计;二,是想留下等候百桃堂的变故和保护我的安全;三,是当真不想惊扰了我喝酒。对不对?”施试眉问,“中丞大人用心良苦,我不会怪你的。”
 
  “我只猜到贼人会在百桃堂制造事端,未曾想到会炸楼,否则……”他又沉默,缓缓摇头。
 
  “否则你就不会瞒我?”施试眉淡淡一笑,“认真的男人不等于笨,也不等于不会骗人,眉娘受教了。”她掠了掠头发,带着红荑缓步往前走,“此地事端已了,眉娘自信可以自保,大人还有要事,不妨先走了吧?这里的砖石瓦砾百桃堂会处理,一切损失与人无关。”
 
  她和袖而去,红荑陪在她身后。她紫灰色裙裙下金褐色的沿花在遍布瓦砾的地上缓缓拖曳,长袖垂了下来,“当啷”一声酒壶丢在了地上,拂袖而去。
 
  四周围观的姑娘们窃窃私语,都看着聿修,叹息之声四起。
 
  他缓缓握起了拳头,她何以什么都能看破?何以被伤害了之后依然有如此出神的倦意?她为何能如此笔直地离开?她不在乎他骗了她?
 
  不……他知道她没有那么冷漠。
 
  她是个缠绵的女人,她自己说的。
 
  喜欢叹气的女人热情、容易受伤、有些偏激和自以为是,她又是那样说的。
 
  她不是没有受伤,只是施试眉的傲,不容许她在他面前露出半点失望,即使也许那失望并不太多,但她必然昂着头拂袖离开。
 
  她从不示弱,从不喊痛,所以仿佛特别地坚强。
 
  一身傲骨、害你一世。眉娘眉娘,我懂了。聿修长长吸了口气,其实你并不是超凡脱俗的仙子,你只是……那么自负、那么自负地不容许自己低头而已。
 
  站了这么一阵,他早已听得仔细,百丈之内再没有潜伏的贼人,百桃堂应该是安全的。默然对着百桃堂众位女子一拱手,他飘身而去。
 
  “眉娘。”红荑跟着她回悦客堂,低声说:“那位中丞大人……”
 
  施试眉坐了下来,缓缓拔下绾发的钗环,“他是忠于职守的好人。”
 
  “但是他伤了你的心。”红荑低低地说。
 
  施试眉以木梳慢慢梳着她光滑柔软的长发,“谁让我真信他是来看我的?”她玩笑地自嘲,“太寂寞了,想找个人陪……是我老了,不是他的错。”
 
№4 ☆☆☆七水涟漪2006-11-25 14:26:2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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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除了聿修和施试眉那两首诗写得我吐血之外,这本书是写得很愉快的。
 
  喜欢行云的击鼓和施试眉的书法,聿修这木头娶到这样的女人当真是三生有幸,应该多谢我法外施恩,原本要把他配给一只狗狗精,但写下去发现实在太不配了。
 
  太宗年间的御史中丞是不是从三品我也不太记得,隐约在哪里看见的,大家如果发现写错了的话……包涵、包涵……
 
№12 ☆☆☆七水涟漪2006-11-25 15:28:4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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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个沙发坐坐啊
№13 ☆☆☆~~醉清风~~2006-11-25 15:30:0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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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如今还在售的书,注意版权问题。是否和书商有所约定?这些应该约定的。
原来在沧月那里当斑竹,对这个有些敏感,即便作者也要慎重慎重……
№14 ☆☆☆小心翼翼2006-11-27 14:08:2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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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ms N多地方都有啊……
还是谢谢小心翼翼^_^ 一般来说电子版和实体书的版权是分开的吧
不过听说沧月jj是都签了…… = =
№15 ☆☆☆雪红袂2006-11-30 04:23:1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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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分开,是指电子版卖的和实体版卖的。而不是免费的。
道理很简单,哪里有了免费的,收费的还混啥混啊。
jj我当过4个人的斑竹,光版权问题我都折腾得头痛。jj这地方版权意识还行,但是由于匿名的缘故版权纠纷特别多。
另外,即便以前发过得老文如果有人看上要出版,这边原创网和论坛都要封或删的。我想你也不希望藤的文章卖不出去或者惹上一些麻烦吧?
这几年和前几年还不同,这几年更要求退稿或者售期过后才能放全文在网上的。水比较深,请这里的新斑竹找到jj现任管理者了解一下业务情况。
 
PS:月的版权意识很好,相对我已经算很省心了。作为论坛,我想目前主要目的还是讨论,放文这种事情,尤其是同时放全文这种事情要仔细考虑。一般是一段一段放,或者是掐头去尾放等等。
№16 ☆☆☆小心翼翼2006-11-30 15:28:4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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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心翼翼提点,对于这个问题以后会多注意的:)
№17 ☆☆☆七水涟漪2006-12-02 12:12:3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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