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一阕《望海潮》，乃是描述江南景色的，相传为宋朝词人柳永所作。词中描写的绮丽景色令金国海陵王无限心折，竟成为金兵南下的契机之一，而海陵王也是出兵不利败于采石，最终命丧扬州。“哪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古愁”之诗，便是由此而生。
　　如今虽是隆冬时节，但水乡山色的雪景韵致，也丝毫不输给那芙蓉飘香之际。不似北方的白皑茫茫，江南点点片片的碎琼乱玉，自是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风情。
　　江南第一楼，春波绿柳，晓寒深处。素有江南第一楼美誉的春波楼今日里贴出告示，称为庆其店百年开张之喜，以一坛百年佳酿为酬，举办一场赛诗会。
　　江南素是才子之乡，这般文中夺魁本就是相当有吸引力，再加上不久便是进京赶考的日子，各路士子莫不希冀拿个头彩，沾些好兆头。
　　题目是极难的“十三令”，要以十三字，兼绘“夜、雨、眠、情”四景。不过数盏茶时分，胜负已然揭晓。
　　“千丝雨，洗烟尘，犹有相思梦留痕。”只听一人这般吟道。一众士子的脸色渐渐起了变化，先是惊叹，再是嫉妒，最终演化成清一色的不甘。（某妖知道这不怎么样，不过亲们呀，这已经是某妖压榨脑细胞所能得到的最好成果了~~）
　　春波楼的掌柜手抚美髯，正待亲手将佳酿交与夺魁者。便在这时，门堂光线忽地一暗，众人抬头一望，才发现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已到了门口。
　　放眼望去，那马车装饰得宽阔气派，也极是雅致，红黛二色为主的厢体上，浮雕着精细繁复的花纹，顶门四角垂饰着纯白色的缨络流苏。而偌大一辆马车，行动起来竟然全无声响，可见驾车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士子们好奇地一瞟，赶车之人已掀开了车厢的帘子，说道，“师父，到了。”
　　那人身穿一件掐牙茸襟镶边的铁灰公子衫，二十来岁上下，青年英纵，气度相貌均是一等一的上乘。真难想象他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去替别人当车夫！
　　车里人应了一声，众人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他是怎么下的车，车里人就已经站在了春波楼的门口。
　　被赶车人称作师父的人比起前者，也丝毫不见差。年纪似乎比那青年也大不了多少，那份气质那份神韵，真如画里神仙一般，这副相貌，当真是只能用“清奇俊逸，出尘脱俗”来形容。他穿这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样式简洁流畅，越发衬得他轻柔飘逸。看不出那衣衫是用什么料子制成，只见其晶亮剔透，光彩熠熠。
　　师徒二人甫一入店，便有道声音从一角传来，“萧兄，数月不见，别来无恙？”正是方才吟诵之人。
　　青年微微一愣，随即恢复如常。循声望去，他展颜一笑，“凤兄，别来无恙？这位是家师，无尘子。”
　　“在下凤千翔，见过前辈。”凤千翔眼神一扫，随即规规矩矩地向无尘子行礼。
　　“你是第一个没有对我露出惊异目光的人。”无尘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前辈的相貌是相当年轻不错，”凤千翔略略笑了笑，“但是您的眼神，却是很有一番经历，是阅尽世间沧桑的感觉。”
　　“你很聪明。”无尘子赞许地看了他几眼。
　　“一楼已经客满，如果前辈不介意，晚辈可否邀您楼上雅间一叙？”凤千翔说道，意料之中地没有被拒绝，当下便领着萧卫和无尘子师徒二人上楼，入自己的雅间坐下。
　　推开桃心木雕花的门，已有一人坐在那里。萧卫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党项八部联盟的族长，天朝敕封的松漠郡王，那豪勒。
　　三人入席坐定，萧卫才仔细观察起那、凤二人。
　　他二人都穿着上好的皮裘，一白一黑。那豪勒面目彪悍，眼神勇厉如隼，眉目之间豪气无限，那身古铜色的肌肤被白皮裘一配，愈发显得锃亮显眼，悍然生光，衣襟左衽，昭示其塞外异族的身份。
　　凤千翔还是和数月前在西辽遇见的时候一样，面目姣好如女子，堪称风华绝代。但他那双丹凤眸子却依旧是威仪万千。纯黑皮裘更衬得他肌肤莹白胜雪，比起数月之前，凤千翔的颈中多了一条项链，颗颗坠饰俱是形状尖利，似是兽牙。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更适合那豪勒，但凤千翔却戴得很高兴的样子。
　　这两个人比邻而坐，乍看之下极不般配。但时间一久，看来却有种奇妙的协调感。如果说那豪勒是一头傲翼苍穹的雄鹰的话，凤千翔毫无疑问地，就是那翱翔九天的凤凰！
　　“萧兄，在下脸上有什么吗？”凤千翔含笑问道。
　　萧卫面上一红，自知失态，倒了杯酒赔礼。凤千翔接过，欣然饮下。
　　这时，掌柜差小二送了凤千翔所赢的那坛佳酿上来。果然不愧百年陈酿之名，一揭起坛头红泥，便有一缕缕的香气缓缓逸出，极清香，极淡雅，却又极醇浓。众人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感觉那香气不绝如缕，沁人心脾，异口同声地都赞了一声“好酒”！
　　凤千翔先将酒坛递给萧卫，笑道：“来者是客。萧兄，请。”
　　萧卫接过，先替无尘子斟满一杯，再到给自己。将酒坛还给凤千翔，“如此，就多谢凤兄了。”趁此时机，他背着无尘子向凤千翔使了个眼色。
　　凤千翔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他也先为那豪勒倒满一碗，才斟给自己。
　　“这位是？”萧卫佯装不知地发问。他是西辽文臣，那豪勒从未去过西辽，在战场上见过的又都是武将，自然不识得他。
　　“凤某的知己。”凤千翔感觉到那豪勒的戒备神情，“两位称呼他‘斯诚’即可。”转过头对那豪勒笑了笑，安抚后者的不满。随即便找了个话题，把萧卫的话头转了开去。
　　不过数句，凤千翔就发觉萧卫和上次见面有些不同——他此时此刻，倒不似先前见面之时，官场中人那处处小心、事事谨慎、步步为营的样子，显得甚为开怀轻松，简直有些几近聒噪。
　　桃花眸子扫了几眼萧卫师徒的神色，莫非……


　　“他一定会很辛苦的。”晚间回自己房间安寝，凤千翔对那豪勒笑着说道。“要比我辛苦得多。”
　　“你在说谁？”
　　“萧卫啊。他看他师父的眼神，和你看我的眼神很象，”凤千翔从背后搂住情人，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声音甜腻腻地。“是那种无奈中带着无限温柔的眼神。”虽然他的眼睛里，还有丝隐藏的苦涩。
　　“肉麻。”那豪勒转头递过去一记怒瞪，脸倒是结结实实底红了个透。“你这死狐狸！”
　　凤千翔笑笑，“所以我才说他比我辛苦嘛。无尘子前辈看他的眼神，可是波澜不兴的。换句话说，我有回报，而他没有。”
　　“对了，凤狐狸，我一直想问你。”翻了一记白眼，那豪勒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他总是说不过这只狐狸。“为什么从进中原以后，你每次都住在‘泛舟山庄’分号的房间里？而且那些房间看起来都不留外人住？”
　　“因为我不想花钱嘛。”坏坏地笑笑，凤千翔轻轻地咬了下那豪勒的耳垂。“有寒姐姐的信物，我可以不花钱住。”
　　“可是你好像不缺银子。”那豪勒的额上，隐隐有几根青筋即将暴跳。冷静、冷静，不能在这里掐死这只狐狸！真要掐死他还是回去再说。
　　“其实呢，是因为客店里留给自己人住的客房，不但精美得多，而且……”
　　那豪勒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接下来这只狐狸又不会说什么好话，手肘用力向后一顶，撞在凤千翔腰眼上，顺势一个侧卧，两个人一同滚倒在地毯上。
　　那豪勒正巧把凤千翔压在身下，对上那人狡猾而浓情的视线。“比较清静，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就知道！那豪勒没好气再翻了一记白眼，恼羞，但却并不成怒。早就知道这只狐狸嗜好恶整他了，这么久的日子磨练下来，他的涵养功夫倒有不少进步。
　　凤千翔也知道这一点，略抬起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那豪勒面上缓缓摩挲，一双手也没闲着，再次缠上情人的腰身。拥着这个壮硕魁梧的情人的时候，感觉到的绝不仅仅是一具血肉躯体的热度，怀里还有一种盈满充实的、绵绵密密的爱意传来，温暖，柔和，这就是幸福到极致的感觉了吧？
　　“喂，狐狸。别闹了，那个‘斯诚’是你的朋友么？”那豪勒努力压抑住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再问了一句。“要不然你不会那么快就想到让我用这个名字，对吧？”
　　“这是我的小名。”凤千翔舔舐起那豪勒的颈项来，十足的情色味道。“我怎么会让你用其他人的名字……”
　　“还玩？”那豪勒匆匆起身，顺带拽起凤千翔。“你想我在这里掐死你么？”这只狐狸绝对没安好心，绝对，绝对！
　　“如果那勒你的脸没这么红，眼神没这么散乱，喘气没这么急促……”凤千翔乐悠悠地又腻在他身上，“我倒是能相信你是真的想掐死我。”
　　算了，再这样下去，不是他掐死这只狐狸，就是这只狐狸气死他。“那个叫萧卫的，是西辽人吧？”
　　“你的直觉？”言下之意，自是承认其言属实。
　　“嗯。我是这么觉得的。而且，我觉得他好像是西辽的高官显贵。”那豪勒语气渐重。
　　正说着，门上响起几声敲击。“凤兄，在下萧卫，有要事请您商谈，不知可否相邀后院一叙？上次和议……”
　　不待他说完，凤千翔就高声应允。
　　和议！够资格接待出使西辽的凤千翔的西辽官员，品级绝对不低！
　　那豪勒恨极西辽，当下便欲去抽身边弯刀。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硬生生隐忍下来。
　　凤千翔看在眼里，在他面颊上印上一吻。“那勒，谢谢。”
　　那豪勒白了他一眼，没再发声。目送凤千翔除了房门以后，才去擦拭面颊。
　　死、死狐狸，下次不准把口水留在他脸上！

　　萧卫一路上领着凤千翔穿堂过室，终于抵达目的地。他这般解释道，“家师的功力，三丈之内落叶飞花他老人家都听得一清二楚，为了不打扰他安寝，只能屈就凤兄了。”
　　凤千翔笑笑，“幸好，春波楼够大。”心底却在暗暗盘算，看来，萧卫有很多事情瞒着无尘子。
　　萧卫在后院早已摆下了酒菜，他先斟了一杯酒，“这一杯，乃是多谢凤兄没有当面揭穿我的身份。”
　　凤千翔仰头饮下，“不用客气。”
　　“凤兄一定想问萧某人，为何身为西辽臣子，却在天朝江南出现？”
　　凤千翔挑挑眉，“如我所料不差，阁下当是陪同尊师来办一些私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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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纲：

　　萧卫告诉凤千翔，他是陪他的师父来寻访一位故人，因为要寻访的人最喜欢诗情画意的江南景色，同时也有传闻说那人的独门功夫最近在江南一带出现过，所以就南下进入天朝领地。无尘子原本就是汉人，只是因为是他的师父，才久住西辽。他隐去西辽大臣的身份一来是不想泄漏行踪引起两国误会，二来也是为了方便查访。凤千翔从他的神色推断出无尘子要找的八成不是故人而是旧情人，不过倒是挺佩服他的胸襟，肯全心全意地帮忙找情敌。
　　萧卫问起凤千翔为什么也会在江南出现，凤狐狸奸笑着拎那豪勒当挡箭牌搪塞过去。凤千翔推断出他要找的人和萧卫要找的人应该有一些关系，照道理合作寻访是最好的，但考虑到那豪勒恨极西辽的情绪，凤千翔还是决定不与他合作。
　　结束了谈话，凤千翔回房间和那豪勒谈了一会儿，之后又是每天上演的调戏——雷声大雨点小的威胁——春宫戏码。
　　凤千翔要找的人叫做穆孝晏，当年是他亲生父亲——明宗皇帝还在位时的宫中侍卫，一日追捕刺客失手碰碎了天朝太祖皇帝的九龙玉华杯，依律要被斩首，经琅琊王龙天羽（凤千翔）求情才免于一死。当时明宗皇帝在气头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八岁的龙天羽只说了几句话，却让皇帝改变了主意。——“快些将这人拉出去砍了！此人有三大罪，碰碎了九龙玉华杯是其一，让父皇为了一只杯子就要杀人是其二。第三，这件事情日后说起来，人们必定会说父皇你看重死物而罔顾人命，这不是有损父皇的威信吗？这人简直罪大恶极！还不快拉出去砍了。”
　　这几句反着说的话救了穆孝晏一命。几年之后，龙天羽（凤千翔）的叔叔篡位，龙天羽渐渐销声匿迹，穆孝晏认定恩人是被害了。为了替龙天羽报仇，他投靠了西辽，上一次野利仁荣的营地里出现的黑衣人就是他，但他认出了龙天羽之后又失踪不见。武宗皇帝听到消息，江南一带有些江湖势力开始蠢蠢欲动，好像是有阴谋的样子，从中穿针引线的据说也是这个穆孝晏。
　　通过靳千寒提供的线索，穆孝晏散布了一些谣言，说前朝留下了一个得之可得天下的宝藏，关键就在“湖中海，千秋雪，天外天”九个字中，据说第二句和天朝皇宫的千秋殿有关系，已经有不少江湖人士在谋划对皇室不利，甚至已经有些对自己功夫特别自信的高手打算凭借武功对天朝武宗进行逼供。
　　（PS：靳千寒是我另外一部BG的女主角，预告2里那只客串的就是那一部的男主角。她曾经被凤千翔救过，之后就知恩图报，凤千翔和她的感情，就象姐弟一样。）
　　线索显示，谣言最早是从江南一带传出来的，最后一次有人见到穆孝晏也是在春波楼附近，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凤千翔直觉感到这一行会有危险，也算出此行会有死劫，本不想让那豪勒同行，但是那豪勒坚持要和他共同进退，了解他的凤千翔也知道就算不同意，那豪勒也会跟来，只好两人一起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