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手
    一个男人，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个女人自私贪婪冷酷，可是他不听也不看。
    这个男人，是盲目，还是爱上了那个女人？
    两者都有那么一点吧也许？
    又或者两者都不是。
    他只是看到那女人在自私贪婪冷酷的伪装之下，有一颗受过伤冰封着的孤独的心。
    谁知道呢？

    我，就是那个众口一词，被形容得天上难寻地下仅有的势利女子。
    他，就是那个不听不看，静静守护了我十余年而毫无怨言的男子。
    我想，如果真有轮回报应这一说，那么，一定是前生他欠了我，今生来还债的。而我，此世负了他太多，下辈子，会由我偿还他的债。
    就这样生生世世地纠缠。
    我希望是真的。
    我闭上眼，听迈克学摇滚深情地唱：You took my heart away，When my whole world was gray，You gave me everything，and a little bit more……
    “不喜欢吗？怎么一直皱着眉？”他温热的手爬上我冰凉的额。“给你换一张唱片好不好？”
    “不。”我享受他的体温与他的关心。“只是，我一生之中从来没能碰到这样一个人。”
    “怎么会？你的人生才走了多远？说不定你早已经遇到了。只是你不自知。”他知道我言不由衷，所以轻轻执起我的一只手，吻了吻。
    “换个音乐吧。”我太息。
    “想听什么？爵士摇滚说唱蓝调乡村？”
    他认真的口气惹得我笑出声。“随便好了。”
    “随便？随便是什么音乐品种？天！我退潮流了！”他故意大惊小怪。
    “你唱歌给我听也行。”我睁开眼，正对上他深深的眸光。
    “请陛下点歌。”他握着我的手轻吻每一根手指。
    “还玩！”
    他摇头。“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好。”
    “你想感动我，惹我哭吗？”我蓦然收起笑容。
    “不，”他仍用纯良且深情的眼细细凝视我。“想起床活动一下？”
    我不语，不想站起来将僵硬的肢体展现在他的眼前。太过不堪！
    他见我没有反应，只是微笑着拂开我披在枕上萎黄的头发。
    迈克学摇滚正在唱，I get lost，I get high。You’re taking me to the skies， When you’re looking at me。
    我看着他从未鄙视过我的眼。我想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就算要赴黄泉，也要死在他眼前。
    “你的心又飞到我触摸不到的地方去了。”他捧住我的脸，“别胡思乱想。”
    我侧头轻触他的掌心。“我越来越自私了，是不是？不肯嫁给你，却又霸占住你，不让其他喜欢你的女人有机可乘，得到你。”
    “没关系。越得不到越好。你之于我，我之于她们。你别想这些无聊的事，想点开心的事。比方说，你看中了那件高田贤三的长袍，我替你买回来可好？”
    “好是好。”我忍不住自嘲。“可惜，锦衣夜行，无人欣赏。也许，我可以穿着进火葬场。”
    他眼底突然闪过痛苦。“为什么一定要说这种残酷的话？！”
    “死神要我试炼你。看你有多爱我。”我冰冷地说，故意忽视他的哀伤。
    “让我们不要彼此伤害好不好？”他伏在我的胸口。“听，你的心脏说好。”
    “不！”我冷酷地重复，“不！”
    “你想赶我走，想独自一人静静死去，是不是？你籍着伤害我来驱走我，是不是？”
    “怎么会？”我又笑。“我说过，我不要你。但又要永远霸住你。就算不爱你，我也不放手。怎么会让你走？！太便宜外面那些狼女。”
    他搂住我的腰。“我们别吵。来，让我们和好。”
    我费力地抬起手抚摸他浓密的黑发。“你该去理发了。”
    “不。答应我，我们不吵架。”他用非常非常温柔的声音对我说。
    “好，我答应。”我深深谓叹。“夜了，去睡吧。有事我叫你。”
    “没关系，”他不肯走。“还早，我守着你。你睡了我再睡。”
    呵，我没有再赶他。终有一日，我会一觉睡去，再不醒来。永远也不能看到他听到他触碰他。
    我只有小小的心愿，就让我再自私多一点，贪婪多一点。
    然而，我不会求神再给多我一点时间。
    现在的每一天，已经是死神判给我的缓刑。
    我苦了他也苦了我自己太久。
    迈克学摇滚还在唱，Lately，you have been asking me，if all my words are true。Don’t you know  I’ll do anything for you。
    啊啊！多么浪漫的夜晚？！听着情歌相拥着入眠。
    希望醒来可以再见。
    我在心里和他道晚安，轻轻阖上眼。

    他们，在艺术学院已经相识。
    她，曾经是舞者。罹患一种罕见的硬皮症。由皮肤而内脏，慢慢硬化。现在的医学科技还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患此种绝症，亦无药可医。她正看着自己一日一日逐寸逐寸走向死亡。
    他，一个乐手。他不听不看不想。他只要拥有她。无论她说何等尖苛刻薄的言语，他都不为所动，执意留在她左右。
    她与他，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明天。也许就在睡梦中，他们已经失去彼此。她会因脏器衰竭，溘然而逝。
    即便，还有明天。她也不会告诉他，她爱他。
    她是自私，要他一生遗憾？还是仁慈，不要他在她死后还有无谓的痛苦？
    因为，总有一天，她会先他死去。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