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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女孩子

剡是我大学里认识的第一个人。那天下午,新生被叫到大礼堂里集中。我到得很早,选了一个靠后的座位,然后有人轻轻地安抚我的头发。我转过身,看到一双纤长白皙的手。
"你的长发很漂亮的,可以认识你吗?我叫剡。"
"你好。林。"
剡暖暖地微笑。丝缎般透红的嘴唇似乎是天生用来亲吻的。明亮的眼睛里又有一点点模糊。是的,不安定的模糊,好像前世相识。一个天生隐隐带有颓美而悲伤气质的女孩子。
在上海的时候,我时常会站在大街的角落,看夜锦衣行的路人,我想他们可不可以也把我带走呢?看到剡的那一刻,我意识到她是要带我走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奇怪的东西。
她站起来,碎花的维棉布短上衣贴在身上,柔软而安静。坐到我旁边。
"是南方人吧?林。为什么来北京?"
"是的。只为看看故都严厉的秋天。你?"
"我家在黑龙江。我们纵穿了半个国家就是为了在这里见面的,对吗?"
笑。
很会说话的女孩子,是一定讨人喜欢的。


2 想念

她读的是英语系,而我在中文系,一般见不到。好在寝室不算太远,她会每天早起把我叫醒,跑步饶大半个校园,然后到后门的大街上买刨冰吃。闹哄哄的市集,天子脚下的赤地。我想起浩曾经对我说,这是一个有贵族气质的城市。所以我才来的。有些时候,我仅仅会为一些爱着的事物而离开。不需要理由。
一点点凉下来,到秋天了。和剡坐在校园清爽的草地上,看很高很高的蓝天,大朵大朵惨白的云从南边飘过来,我忽然想知道它们飘了多远,浩是不是也在我们曾经坐过的大学草坪上看到它们了。想念从前,每次骑自行车的时候,他都会自然地把我让到内道;去他大学的时候,他会叮嘱我跟着他,小心不要落掉了;走在小路上,他会轻轻扶起挡在我面前的插枝……极细小的动作却如此真切,往往会让心底潮湿。想念这个我高中时认识,在读研究生的男人。
"林,我好想我母亲的。这个唯一一直在生命里陪着我的人。"
"唯一,还有父亲啊?"
她忽然间又沉默了。我越来越觉得她其实是很寂寞的人,纵使笑容暖暖的,心底却依然孤独。
"林,我没有父亲。"
我把手放到了她的手上,冰冷的。
恨或者爱,都有各自的权利,不必多问。
可是或许我能给剡一些东西,我从小就有很多东西。虽然它们和快乐无关,但至少可以富足。


3 健康一些

暑假的时候,我们出游。
在山脚下和剡走散了,很久她才跑到我的面前,摊开手掌。
林。看,蜉蝣。
沉寂的夜空,借着树旁的灯光,我看到一只翠绿色的小虫,在她手心挪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这种虫,因为它朝生暮死。
残酷的宿命,注定的惨白。挣扎过后,就是生命的起点。
我察觉到潮湿的空气。轻轻地抱住她。好了,剡,健康一些。为什么不呢?
她没有回答。


4 等待


回到学校的时候收到浩的信。
他说,8月我要来北京读GRE。祝你生日快乐。还有一张CD,你一直喜欢的爱尔兰音乐。
我把CD留在了剡的寝室里,我想她更需要透明和干净的声音。
她和我一起等浩。我们反反复复听爱尔兰画眉。

和浩走出嘈杂混乱的火车站,我抱紧他的肩膀,冰冷的嘴唇贴住他的耳根,
"答应我好吗?好好对剡,她应该是快乐的。浩。"
他笑了。
浩在北京的学习很紧张。通常只有在周末才见面。我、剡和浩。北京有很多可爱的乐队,指南针、呼吸、眼镜蛇,重金属的、说唱的、媚俗的、叛逆的。他们咆哮、扭曲、摇摆、分裂,暧昧的灯光,灼烧的酒精以及夹杂的男人汗臭。
我看到剡柔软的黑发,随着透明的眼睛微微跳曳。淡淡的微笑飘忽清醇。
我喜欢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倾谈,或者墙壁上的挂图,更或者其他人的拥抱。浩没有强求我和他们坐在一起。很多的时候我会丧失掉语言,在喧闹的人群里一言不发。他是知道的。只要不忘记递给我蒸发着酒精的液体并安抚一下我的脸蛋,就够了。
通常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多少。
也好。其实已经害怕去触摸别人灵魂里疼痛的东西。只要她可以快乐。


5 害怕


和剡终于决定后半个假期租出去住。学校离开市中心有些远,又有或多或少的约束。
以后的夜晚,浩上完课就顺路来我们新的小窝。带一些甜点心和冰淇淋。偶尔也会留得晚些,我们赤着脚、弯曲着身体躺在沙发上看王家卫早前的片子。空气里飘荡着洗发水的清香和巧克力的浓甜。
他走了以后,我们通常都会脱掉外衣,只穿彩色的吊带背心亦或黑色的蕾丝上衣。看着彼此因为食物微微隆起的小腹牢骚忽而又微笑。
"林,浩可以让我们胖多久呢?"她有时会问我。那刻,我隐约感觉到从她眼睛里流过很害怕的东西,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的。但很快消失。琢磨不定。
我摇头。

白天的时候,我总是先睡到很晚,然后呆在家里。听自己的手指敲击键盘,发出冰冷的声音。我小说里的女孩子多少都过着流离失所或者衣锦夜行的生活,最终哭泣、别离、死亡。剡总是第一个读完它的人,每一次沉默之后用冰冷的手指贴紧我的眼睛。呼吸。
忽然有一天她问我: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是如此?
你应该是幸福的,林。浩无时不想你。说话的时候也有你。"
"可是,每个人心底都有阴郁的过往和宿命的等待。剡,每个人。"
不语。
我忽然间好像摸到了她的遗憾。
有一只小手在轻轻捏紧我的心脏。不,我对自己说,让她认识浩是对的。他答应过我,要让她温暖和快乐的。


6 落掉


9月初,浩打点他回家的行囊。最后一个晚上,我听说三里屯有乐队的演出,于是说好去那里。我们要用歌声告别,我们都要好好的。
但剡还是不停得喝酒,很多。我一直在她的身边。
浩的嘴唇烟雾缭绕,从来没有如此。
她开始呕吐和扭动,样子很是难看。无法想象大量酒精在她体内灼烧的温度。于是浩伸手去扶她,不小心西装上粘了污秽。
我急忙拉浩,不要啊,你早晨就要穿这身衣服上飞机的。他没有听我,而是轻轻拍她的背。
很久,剡才喘着气坐回沙发上,头发凌乱神情脆美。浩去了洗手间。我抚摩她发烫的脸蛋。
泪眼模糊。
"林。我杀过人的。
喂,
我杀过人的你知道吗!?"
近乎歇斯底里的眼泪和撕叫,慢慢又有些暧昧。
"高二的时候……"
"不,不要说胡话了。剡。"我搬动她的身体。手指无意间滑落到她的心脏,剧烈得跳动。
"真的……坠落……"
"求求你。不要,不要再瞎说了。"
浩走过来。
"林,我送你们回家好吗?"
"不。我想一个人留下来。"
于是,看见白色的面的带着他们逃离仓促的夜色。

12:00的时候演出已经结束。舞台上只剩下几个在唱英文老歌的年轻女孩。我不知自己是走错了年代还是坐错了位置。木木的。
踢掉高跟鞋。我跳上桌子。转动身体、打碎酒瓶。碰撞的声音,少有的几个酒客转回头来看我。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在看着我的。然后有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走过来拉我,我挣脱。他只得把我用力得抱下来,低声说:
"不许再动了。否则保安要来的。"
我忽然间安静得出奇。认真地看他:"谢谢你救我。"
他帮我穿好鞋子。叫了红色的夏利。
在"窝"的门口,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并问我的电话。我慌张得说不知道。急匆匆地冲进大门。在漆黑阴湿的走道上,不小心弄落了那张小纸。


7 回来


走进去,把台灯拧开一些。我看到浩蜷缩在沙发上,打着轻微的鼻酣。剡也在床上睡着了,似乎是有笑容的,我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整个晚上头痛欲裂,一直没有睡好。还有那个关于杀的影子,忽而掠过我的身边。
5点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我叫醒浩,8点的飞机你可以准备一下了。就不要叫剡了。
我在盥洗室里洗澡,他在外间轻轻地收拾东西。
然后我出来,想对他说我们可以出发了。我看到他正俯下身体吻她。
丝缎般透红的嘴唇是天生用来亲吻的。
我默默地陪他去飞机场。

就在剪票的前3分钟,他忽然转过脸:"林。我想我还是晚两天再走的好。"
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想要去哪里。
到家里,剡早已买了很多的菜,鲜活的黄鱼、娇嫩的青菜、透红的活虾……她是一定知道我们会回来的。

吃完剡一手准备,丰盛的午餐,我们一起打扫房。下午要搬离这里,回宿舍。后天就开学了。
生活重新平静下来。然后某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和剡一起微笑着在飞机场送别浩。


8 消失


逐渐适应了大学的生活。
我的课余时间全在一幢小打字楼,为一家公司的网络策划文字。还好的报酬,让我奢侈得买起了唱片,成天忙忙碌碌的。
偶尔一次,走在路上。忽然被一双冰冷的手蒙住眼睛。我欢喜得叫剡。她的生活一样很好,在为小孩子辅导英语,上周末的时候还特地给母亲寄去了漂亮的围巾。

似乎是因为太思念了。
10月1日的早上,我忽然在寝室里接到剡的电话。她说,我正在火车站。想看看母亲。那么晚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来送我。
那么一路走好,剡。我说。
挂下电话,我想或许什么时候也应该回上海一次了。总是寄一些微笑的照片给父母,他们看到真真实实的我才一定是快乐的。
……
一直抽不出身。
1月,公司有很大的变动。如果我回家,再来的时候位置就很难说了。很不情愿,但还是留下。
剡又回家了,她愈来愈勤奋。
一个人看着盛开在北京上空的烟花。
一朵。一朵。
很快消失。
我想到三月的荼蘼。
"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无棘出墙来。"
世间万物亦是如此。

3月,浩打来电话。他通过了GRE的考试,但想等到在国内读完研究生再出国。
我说:"也好。我还能多见上你几面。省得你一去就是四年,再回来。"
晚些去,回来的时候人也老了,不怕有别的漂亮女孩子跟我抢。知道自己心底一直都是喜欢他的。虽然他甚至没有紧紧得抱过我。


9 幸福


大二下半学期。一直没有见到剡。去她寝室问,那些女孩子说她过晚年回来一次,办了休学手续,具体也不是很清楚。
我很奇怪。

暑假,我终于回家。妈妈说,我宁愿支付你三倍的工资,也要你回家。
我微笑。有那么多人还是爱我的,真好。
我宁愿丢掉三次工作,也一定要看看你们。

浩来接我,等了半个小时。他向来是准时的。为什么?
终于看到了那张干净的脸,我又觉得是不应该有怀疑的。
回到家里,成天看书要不就是拿着个电话和从前友人叙旧。刻意等浩的电话,但不多,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他也早有自己的工作,定是很忙的。

那天路过超市。我素来喜欢用婴儿的护肤产品,于是走去儿童柜台。
站在收银台排队,我东张西望。看到远处一个女人的侧影,瘦瘦的身体,碎花的维棉布上衣。身边的男人搂住她的腰,在一起看一个绿色瓶子的介绍。是那样幸福的,我想。
后来他们转过身,也向这边走来。
我看到她隆起的腹部、她的脸和他的。

目眩。


10 欠


手里,所有瓶子和罐子都稀哩哗啦得落在地上。彩色而分裂。
疯一样尖叫着向外冲。
服务员和保安都欲来拉我,我用力撞击他们的身体和手指,拼命往外逃。
我知道身后,那个男人正在替我拣起瓶子,不住得道歉。

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脑海中空白一片。
电话铃响起。
"林,在我解释前,先一定听完我说两件事,好吗,求求你?"
我的手在发抖,还好听筒没有落下。
"1.我很小的时候就记得父亲打母亲,然后离开了她。从不给我生活费。母亲过得很苦。所以我恨他或者以为自己恨所有的男人。
2.高一,有一个同班男生说爱我。一直纠缠了很久,我根本没有理他。高二的时候他从宿舍的顶楼跳下来。早晨的时候尸体被发现,草地上都是血。还有,口袋里有模糊的字条,写着我的名字。
那个学期我不得不转学。但到处都是影子。
男孩子的母亲大声叫嚷。说我是杀人犯。"
"但是当我遇到浩……"
我挂了电话,并不再需要任何解释了。

我们前世都注定欠一个人。今事又决定爱一个不相干的人。
是我让你认识浩的;再让你离开他,如何可能?我前世欠你的东西,用我的浩来还你。用他天生明亮的眼睛和温暖的细节。
我定了第二天回北京的机票。或许只剩下工作了,我不要失去它。
想起那个紧紧抱住我的男人,和他小小的承诺。我跑回租过的房子,在阴湿的走道里寻找,但是已经不在了。

始终记得,这个名字里就有一把刀的女孩子。

№0 ☆☆☆Siegfried 2005-04-20 22:14:10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这样的文字,来自于内心里最晦涩最抑郁的角落。
对我来说,我习惯了隐藏这些。因此看到摊开的这些疼痛,会失语。
№1 ☆☆☆纯白2005-04-21 12:29:5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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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有时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谁说人一定要面对事实,人活着是要快乐,当事实让你痛苦时,忘了它.
 
有些事情,让它沉了吧,偶尔再夜深失眠之时忆起它来.想想,原来我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 =偶果然老了..............
№2 ☆☆☆Siegfried2005-04-21 16:07:3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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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自己老,
我不想说自己老了
怕真的很快就成了现实。
№3 ☆☆☆纯白2005-04-21 16:20:4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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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还以为安妮宝贝来这儿了
№4 ☆☆☆tong2005-04-22 18:36:4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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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找她去榕树找,去北京找。我相信仔细看的人看得出来我和她的不同。她的文我从98年一开始看到现在,文风完全不一样。叫林的人多得是,不是有叫林的都是安妮笔下的人!
= =++++
№5 ☆☆☆Siegfried2005-04-22 21:51:3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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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我像安妮。
Siegfried,可我也觉得不像。挖哈哈。
别生气。
№6 ☆☆☆ 纯白2005-04-23 00:59:2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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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别生气哈,呵呵
№7 ☆☆☆tong2005-04-23 10:51:2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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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OK.冷静下来了.说实话安妮的文偶都看过,从她还没出书前,还没成名前就一直在看.安妮的小说是以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叙述性为主(我指的是小说).文字所用的辞藻并不是十分艳丽,但比喻独特.所以读起来很有味道.
但现在的——比如说清醒纪,感觉上已经有点变味了。
扭走.........扭去P图........
№8 ☆☆☆Siegfried2005-04-23 19:06:3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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