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擎天何尝凭独木，撑海仍需四方柱。
          终破层云刀兵显，岂知犹有飞蝗处。

沙子一行人驰在路上，远远的已望见前方高耸的神仙峰。一日路程，行走的已然不快，甜酥却仍没有赶上来。众人压了焦急，路上无话，只向那决战之处催马。

眼看近了，径直的路上望不见谷口，却见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众长老马上称奇，快了脚步。再近些，看清了原来尽是四聚而来的丐帮兄弟。沙子等人又惊又喜，虽这班人违了帮主命令，却也着实叫人感动。群丐蓬头垢面横躺竖卧，将叫花子本色显到了极至，也不知提前了几日便来这里等候迎接的。此时见了沙子等来，有认识的，便群起山呼：“属下等见过帮主、长老！”

几长老相顾默叹，一时间欣喜交错，都暗暗捏了把劲。甜酥临行前既推沙子主持大局，此刻她张望一番，便清清喉咙，高声道：“众兄弟能来，一片情意我们全在心里收着啦。然千百来人在门口堵着，终不成样子，各位难道要晋江看我们笑话，说我们以多欺少、自扬声势么？”众人轰然一乱，有叫有骂，震耳欲聋。沙子轻轻纵身立上马背，将手臂一挥，群丐声息渐渐没了下去。她接声道：“兄弟们该识得大体，咱们也不好不近人情。若一意要等候，那便退开三里，免得拥堵在此。待胜了这场决战，少不了大家凑个庆宴，喝个痛快。众人说如何？”

一片欢呼之后，群丐果然潮水般散了去。每人经过众长老马前，必定抬手抱腕，吼句吉祥如意的话儿。沙子松了口气，落回马鞍，心中暗道：若帮主在，可不知他用什么法子处断。哎，帮主帮主，眼看决战在即，你人怎么还不回来……

飞鱼望那前方的幽深苍翠，心中激越，脱口道：“丐帮百年威名系此一战，帮主即便不来，咱们也不能折了门面。沙长老，我这心里撞得难受，恕我抢个风头去罢！”说罢长笑一声，纵马扬鞭，当先向谷中去了。

沙子未语，只听身旁猫儿嘿嘿一笑，闪眼间已和飞鱼并驾齐驱。众人不由得欣喜，暗道：大事当前，这二人终于也转了性儿，懂得携手同心了。谁知下一刻猫儿飞起一脚便向身边踹去……众人愕然。只见飞鱼一时间人如其名，腾身在空中打个圈儿，轻轻巧巧地躲过了，落鞍未稳便向猫儿还了一掌……两人的背影扭在一处，眼看着没在了腾腾烟瘴之中。沙子等哭笑不得，只好催马赶去。

不曾料当丐帮首脑纷纷入场时，周围早已入列的晋江堂主们竟齐刷刷地叫起好来。猫儿飞鱼兀自在马上缠斗不休，二骑绕场游走，擦着周遭客席而过，倒像是示威显弄一般。这二人身法具是轻灵迅捷，兔起鹞落间，迎来赞许阵阵。晋江中也不乏轻功了得的人物，这一来不免跃跃欲试，便想伸手较量一番。

沙子不便呵断他二人，只得装做不见，在马上轻轻纵身，跃上了谷底中央搭建起的比武擂台。这台子是丐帮一手布置的，一人来高，十丈见方，步下青砖、四面牌楼，旌旗招展、气势非凡，却唯独没有个攀爬落脚处。若要登这高台，没个三五年火候还真不能上得利落。沙子身形矫然展动，四下立时一片喝彩之声，猫鱼二人此刻也自然分开观看了。

此次决战，晋江来赴约的都是各大堂主，江湖上堪称顶尖儿的人物，涵养气度果然非比寻常。沙子身在中央环手告礼，匆匆一瞥间，满是英华耀眼。不少熟悉面孔混杂其中——福气夫妇，朝颜伉俪，百晓生，九女侠，出尘惊鸿，不白秋皇……如今望来，心里说不出来的一番滋味。（百晓生傻瓜，是来做个见证，历来重大事宜中缺少不了的人物。）

其中，宇文凯隔着许多身影一眼看见了小笨蛋——她垂首哥哥身旁，身子显着轻减了些，既不抬头也不言语，安静得像个粉雕玉人儿。相思碎响在耳边，他看得痴了，偌大的神仙堡，此刻只有遥遥相对的他们两个。咫尺天涯，就是这样远。

青藤望着涵烟；鱼雪拜向师傅；晋江群中的颖儿，轻轻放脱了惊鸿的手，怀个无比坚定的微笑站到了丐帮阵中。连沙子，连沙子也凝住了人群中那白衣飞扬的身影，十年的追逐，相逢了，也是错过。这个玩笑天开得好啊，决战的人，决输赢，也要绝了前情。那么是生是死，最对不起的人，都是自己。

终于，大局为重。沙子沉了气，断绝了思绪，按照先前的安排扬声道：“此次比武，我丐帮虽为东道，却不是此地主人，既然各位堂主都到了，也请一个上来说话罢。”晋江众人有奇怪的，心说怎么不见了他们帮主，倒是副帮主出来主持了？底下便有人问道：“上去怎样，不说规矩便要动手么？”沙子冷笑道：“请晋江出个人来，同我一道主持这比武，免得哪方落败了，起些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之类言辞。”

话音未落，一串轻笑响起，沙子看时，众里一抹翠绿凌跃而出，轻灵灵地落在这高台之上。丐帮里素养好的，此时也不禁鼓掌赞叹。众人定睛之下，见那是位娇俏美貌的碧衣女郎，不仅簪环插戴，连足下绣鞋也是鲜嫩一色，教人瞧着眼前一亮。那女郎指比兰花，四下扶了腕，润若琉璃地道：“小女子留言堂翠岫，晋江堂主中顶顶没用的一个。讲文，提不起笔墨；讲武，耍不动刀剑，原只是来做个壁草陪衬众大人的。但如今说到这主持，却正中了下怀，大人们若信我，便莫来争，容我造肆一番罢？”

底下晋江众人轰然笑道：“翠大太谦啦，晋江主持这第一号人物，舍你其谁？”翠岫盈盈告谢，转向沙子，道：“就请沙副帮主出题目罢，我们接过来，做做文章便是。”沙子冷笑道：“不忙，讲打也要说个道理出来，晋江可知，咱们如今这场决战是为了什么？”

翠岫将头一侧，惊讶道：“怎么就决战了呢？不是江湖风平浪静、日子了无生趣，大家凑一块儿切磋切磋找个乐子的么？”沙子一步没站稳，险些趴在地上。她勉强立主身形，斜睨翠岫，咬牙道：“不共戴天之仇，倒被你说的轻巧。”

翠岫一笑，道：“好说了。阁下既言不共戴天，我可倒要问一问：你我两帮原本相安无事河井不犯，贵派却为什么要放出话来，说丐帮弟子不得于晋江门人往来，还出手伤了我门中兄弟（初见秋皇事件。）？这挑起事端的，总不是我们罢！”

沙子蹙眉道：“你若如此说来，我只能告诉你此乃丐帮上代传下来的规矩，任谁逾越不得。况且，我们有此一说，也只有息事宁人之功，何来挑拨事端之效？倒是贵派，伤我弟子，戏我首脑，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进犯，这却怎么说！”

翠岫撇撇嘴，满面不屑，道：“‘不相往来’，什么意思？分明是瞧不起咱们，这还不是挑衅？既敢口出狂言，便该想到了结果罢，我们不过略施小惩，便在这儿说什么‘被伤被戏’，还真好意思！若有能耐，也使出来，看看我们晋江哭不哭惨。”

沙子勃然怒道：“‘略施小惩’？！ 略施小惩便掘了我们先人的墓去？！也毁你们祖坟，丐帮不是没有这个能耐！如今在此对峙，也只是因了我们门下没有这等卑鄙之徒！”沙子说道这里，丐帮众人皆尽悲愤之色，仇恨立时湮灭了心中怅然。

翠岫闻言一惊，晋江四下也悚然动容，心中都道：竞还有这等事，那是我们过分了些，却不知是哪堂兄弟所为……翠岫为了圆场，只得苦笑一声，道：“这我可真的不知道了，方才言语中得罪之处，还请海涵。如此，便请沙帮主言明场次规矩，我们舍命奉陪便是。”

沙子正在气头上，也不客气，朗声便道：“此番决战我们共出七人，便就比七个场次。至于比些什么，如何比法，均由我们做主。题目出来，你们众人中任意一个上来应对即可。七场中当先赢了四局的帮派便为胜。败者，便要答应胜者三件事情。就是这般，有不服的，此时提出来。”

翠岫听罢，失笑道：“新鲜，从来都是我翠岫要别人做三件事的，如今倒调转过来了。”说着转向众人，摇首道：“也罢，咱们怕是亏着人家呢，此时不服，不是教人看轻了？何况咱们人多了他们十倍不止，十里挑一，再谈条件，可真说不过去了，是不是？”底下众人均无异议，只是有人问道：“说是决战，怎么算个赢法，难道不死不休吗？”

沙子向那声音处答道：“在场各位都是高手，这许多双眼睛要分辨个高下，却还难了？纵然刀剑无眼，两厢免不了受些损伤，但终是……”沙子轻叹一声：“终是不为害命，见了分晓便罢。”晋江众人听如是说，也都答应得痛快，一阵“好”字震得神仙堡地动山摇。

此时翠岫上前，道：“便请沙副帮主言明在先，若是贵派获胜，是哪三件事情要为难我们？摘星捧月，可就难了。”沙子冷笑道：“放心，若真有心为难，也只在决战题目上做文章罢了。若我丐帮当真得胜，这一，要请贵派交出我们前任帮主的骸骨来，并为他老人家从新敛棺入葬，戴孝披麻！”晋江众人相顾默叹，都觉此事虽然滑稽，却也无可非议。

“第二，”沙子继续说道：“要请贵派交出掘墓之人，我们丐帮，要啖其肉，饮其血，三千刀凌迟不死，也要剖了心去，祭在我们老帮主坟前！”此言一出，底下立时一片嘈杂之声，晋江中有人眉头深锁，显然不以为然。翠岫微一迟疑，道：“阁下说的这件事情，连我们也不知是帮中的哪位所为，立时要给个交待却也不易。不如这般，决战之后，给我们半月时间，将人察了出来，到时候定不负你们就是。”沙子沉吟片刻，道：“也好。贵派固然精明，我们也不是傻子，到时候相瞒天过海，可要掂量掂量。”

翠岫笑笑，道：“还有最后一件，沙帮主少歇，让我来猜上一猜如何？”沙子手掌一扬，道声“请便”。翠岫踏上两步，朗声道：“我猜的是：若他丐帮胜了，便要我晋江俯首称臣，永为人下！”说罢回过身来望向沙子，似笑非笑地道：“是罢，沙帮主？”沙子一怔，擂台底下早已传上来一声声阴仄仄的冷笑，众人轻慢傲意，全都写在了脸上。此刻沙子反而从容，微微笑道：“不错，我丐帮正是此意。”翠岫哈哈一笑，忽然面向众人大声呵道：“众位大人你们可听到了，这是丐帮要求的最后一件事，调转过来，便是我晋江得胜时要求的第一件事情！”台下轰然喝彩，连素来持重之人，此刻也不禁心潮激越起来。

待四下潮声平息下去，沙子问翠岫道：“另外两件呢？”翠岫一笑：“这个可还没想好，等见了结果，自然告诉诸位。只是你们说那三条，我们此刻应了，”说着舒臂旋身，望那陡峭四壁，道：“晋江说话决没个不算的，这青山绿水，便是评。”沙子点了点头，昂然肃立，道：“这厚地高天也是证，违了谁，终不能违了他们去……”

(本来说好这一节要结局的,可是……发现根本结不了。真是对不起，这样零零碎碎的写，让大家失望了……眼看快到结尾，反而越来越没时间。呸呸呸！借口！我尽量努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