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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了。灯光一点点地亮了起来。或许是因为雨雾的缘故，那些高的低的光点都恍惚着，象浮泛在暗河里的萤火，微薄而苍凉。
路亚已经洗完了澡，但拒绝了共进晚餐的邀请。林凯也不勉强，在电话里大度地一笑，吩咐门外的人按贵客的要求，想吃什么都给他买来。
对一个准软禁的人来说，这种待遇要算客气了。然而对于昔日的同事来说，这又是何等落差的一种对比。
上升与下降。潦倒和得意。
再没有什么比事业上的得失更能打击一个男人的心。并且，一句话也无须说，用的是现实。
林凯是个狠角。这一点，路亚很久前就知道。现在么，也许更加了解。

那么，就去杨家巷口第二间，隆记杂食，给我买一份三鲜云吞吧。不要红油，不要香菜。他们有专用外送的木碗，要黑色的。
路亚如是嘱咐，脸上依然笑意微微，末了还没忘记说一声，谢谢。
被嘱托的人不敢怠慢，弯了弯腰，迅速应命而去。路亚向剩下两人礼貌地点了点头，轻轻将房门关上。
开窗，熄灯。
不大的整间房立刻笼罩在一片似明似昧的暗影中。雨丝被风吹送，从一排木窗里斜斜地飘飞进来，打湿了大半的地板，也让家具墙壁都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气。
这样的夜，会让人想起什么呢。路亚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水气变成水珠，再慢慢地沿着木纹，滑落下来。窗外的灯光映在他的瞳孔里，桔黄色的，小小的两点，却格外地亮。亮到象黑暗中燃起的两簇火星。
嗤嗤几声轻响。
墙壁的暗处，似乎冒出几缕轻烟。但这轻烟如此淡薄，还没来得及在人的视线上留存一瞬，便消散在风中。
路亚关掉手上的干扰器，理了理衣服，回身，打开房门。
门外两人同时警惕地看过来，看到的是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
“两位，能联系到刚才出去的那位先生吗？我忘了说，云吞的汤料不要猪骨，要牛骨熬的那种。”
麻烦吗？这个答案，可以从看守两人瞬间对视的眼神里看出来。不过，他们来之前都曾受过特别交代，大约能理解房中人的挑剔程度。猪骨或牛骨……只是追加一个电话，还好。
左侧那人摸出手机，开始按键，另一个恭敬地弯了弯腰：
“我们知道了。立刻会改。外面风大，请您还是先回房吧。”
“好的。谢谢。”
路亚答得爽快，转过身的时候，却似乎因为太急，滑了一下。右侧守卫忙伸手去扶，指尖还没触及路亚衣衫，眼前一黑，立即便失去了知觉。
一手接住倒下的身体，另一手顺势回旋斜劈。近在咫尺，还没按完键的那位仁兄也倒了下去，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扔进房内，合上房门。灯光洁白安静，照在厚重古朴的木门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失望的人应该是我啊。
路亚喃喃道了一句，向外走去，身影转瞬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要不要追回来？”
变成一片花白的监视屏幕前，一个男子询问另一个。
沉默片刻。回答的声音响起，冷淡而漫不经心。
“不用。他只会去一个地方。你去等他吧。”

结婚的前夜，新娘总是激动而难以入睡的。这种情绪还时常会漫延至新娘全家，乃至前来帮忙的亲朋好友。
座落在湖边的洁白别墅灯火通明，倒映在水里，就成了粼粼的，流金漱玉一样的亮丽。雨幕被撕扯开来，音乐声和喧闹声此起彼伏，和着不停进进出出的汽车鸣响，将原本静谧的夜色蒸腾成了一锅开水。
在这种喧腾中，边角的房屋就显得格外寂静。灯光照不进这些屋檐，再热闹的声响也与之无关。
花园。
重屋仓库。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至房顶。揭开通风口，察看半晌，抓住绳索一跃而下。
脚尖刚沾到地，屋内的灯光突然通明。伴随一道淡淡的语声：
“不告而入，胡为君子？”
这声音令路亚怔了一怔。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向对面看去。可惜十几道雪亮灯光同时照在脸上的滋味并不好受，即便是他，也只能勉强地看出一个轮廓。
一个男人，沉静而纹丝不动的轮廓。
那瞬间路亚知道了他是谁。不仅是因为声音，也因为对方身上有着鲜明的，野兽捕食猎物时独有的征象：残酷，冷静，而深具忍耐。
崔取。官度属下第一枪手。
这个……也能算久别遇故知吗？
路亚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决定绽出一个微笑：
“梁上君子吧。不过我这个梁上君子，却不是来偷东西，而是来找人的。”
“找新郎吗？”
“对。”路亚承认，“可是现在看来，我找错地方了。”
“你不是他。你究竟是谁？”
男人盯着路亚，突然问出一句。但随即就明白无需再问。
还能有谁呢。一个名字就此跳入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