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圣路易&《一生，一梦》;利弗尔是个非常不爱思考的中年男人。这指的是，当他脑子里所想的东西并非那么金光闪闪的时候，他肥厚的下巴会慢慢失去控制，拉长，直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从他喉咙里传出来——天知道是从喉咙，鼻腔，胸腔还是诸如此类的哪个地方。但此刻他却很清醒，因为毕竟还是早上，打鸣鱼刚刚咂过他的耳朵，把八声钟响塞进了那里。

圣路易刚一睁开眼睛，就有些茫然地想：“天哪，我究竟选她们哪一个才好呢？”

利弗尔家，正如它的姓氏所公然昭示的，是一个疯狂追逐并崇尚金钱的家族（作者注：利弗尔是法国古代的一种货币名称。顺便说一下，路易也算，金路易是法国的一种金币，而加上“圣”嘛，那意思不言而喻）。在这个家族的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可不是哪次血战，哪次授勋，哪次与强权的对抗，以正义的名义……哦不，利弗尔家的家主们，个个是满挟着金灿灿的功绩与帐簿得意洋洋地入土的。当中，特别令后人仰慕追忆的先贤是二十七代的家主，思莱丽一世，这位终身未嫁的小姐，开疆辟土，不但在当时将利弗尔家的家业扩充了两倍，而且还成功地让利弗尔海底商贸连锁店开遍了七大洋，据说，在老小姐思莱丽一世的那个时代，连北冰洋的菲奥诺瓦王家也不得不向利弗尔家言听计从呢。

可是，圣路易辛酸地想道，自思莱丽小姐之后，家族就迅速中落了，以致于现在，他，作为三十四代的家主，除了这个城堡，以及利弗尔家代代相传的族徽（金色的眼睛）和“通往天国的道路是金砖铺成的”这句座右铭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能留给他的女儿了。而他有三个女儿。

只有家主才能继承这三样东西（也只有家主能保留利弗尔的令名，一旦选出家主，同辈的其他人必须马上放弃自己的姓氏），这也是位于安杰里亚海角卡索礁的利弗尔城堡为什么能在一代一代的负债累累中保留到现在的原因。问题是，下一代的、三十五任家主，该选谁好呢？

圣路易又一次发出了愁闷欲绝的叹息。正在帮他着衣的仆人杜马见怪不怪，连肩膀都懒得耸一下。主人已经忧郁了很久了，是从——对了，正是自从得知菲奥诺瓦王家重整旗鼓，并准备从各洋洲自治领最为古远最有名望家族的女儿中挑选“宫内省女官”的消息开始。众所周知，皇帝还未婚呢。

利弗尔家至高无上的原则就是弱肉强食，挑选出最强者，然后剥夺一切弱者的权利集中交付给他。所以只有家主那一支才可以延续家族姓氏。现在，利弗尔家族虽然没落了，但说到历史和名望嘛，还是不可小觑的，势力很容易就可以恢复。圣路易一厢情愿地想着，肯定自己依然领导着一个第一流的名门。

这么一来，圣路易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他好不容易维持住的这个家主的地位，是该换人了。

可是选谁呢！看着他烦躁地扯了一把头发，杜马面无表情地说：“主人，我必须提醒您，在您这个年纪，没有比头发更宝贵的了。”显然是觉得他这个举动太不聪明。而圣路易也痛苦地看着自己手上那几根揪下来的头发——对面镜子里的他已经差不多半秃了。他忧伤地转动着笨重的身体，拒绝再面对残酷无情的现实，对杜马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杜马，我真的快疯了。你看，以前我在十二点前是决不会醒的，可现在！”然后郑重其事地理了理自己的小胡子，对杜马告诫道：“能少生就尽量少生吧，杜马，只生一个孩子的人该多么省心幸福啊。记着我的话。”

（公益广告：只生一个孩子好！）

说完，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