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是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不求惊天动地，不望纸醉金迷，只要一捧柴火，几杯暖酒。观云卷云舒，看花开花落。雨丝风线，草色烟茫里，有你在我怀，看你一笑融冰化雪，色如春花……


阿尔卑斯山脚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六角形的冰花在空中舞蹈，偌大的天地，一色的白，晶莹剔透。窗外寒风阵阵，屋里却是炉火正旺，暖意融融。温热的气息在冰凉的窗玻璃上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气，窗外的冰天雪地逾发显得遥远，不可触及的虚幻。
鲜红如血的液体在水晶玻璃杯里微微晃荡，妖冶艳丽渗着媚惑的味道。白皙的手指稳稳托住掌中的酒杯。微微抿一口，也不咽下，低头全数灌入怀里人的口中。渡酒、吮吸、挑逗、纠缠……绵绵长长的吻。纯白无暇的羊毛地毯上，修长的身体彼此缠绕、摩擦，紧紧契合，毫无空隙。恋恋不舍地离开已然红肿的唇，一丝银线，□□暧昧。
指尖抚上他分明的五官，凤目盈盈，鼻梁俊挺，宛如神祗的俊美。
“本大爷果然有眼光，十年了，你依然让我窒息。”


十年前，中学生网球界永久载入史册的经典之战。
当黄色的小球轻轻落地，不可一世的迹部景吾紧握住他的手，暗暗发誓永不放开。对面那个面色发白却冷傲依旧的金发少年成了他眼里的唯一。怎么样也好，你手冢国光注定我本大爷迹部景吾的人！
如今再回想，那个阳光灿烂的球场早已远去，仿佛一场梦境。


“你依然嚣张得像个幼稚的孩子。”清冷的音调好似屋外呼啸而过的寒风。乌金的眸子在对上那两簇小火苗时滑过一丝宠溺。


迹部景吾的嚣张远近驰名，迹部景吾的铺张人尽皆知。当两百人身着冰帝校服手捧玫瑰在青学门口高喊：“迹部景吾爱手冢国光”的时候，冰山一般的青学部长生平第一次有了想用球拍拍死某人的冲动。
狂妄漂亮的少年肆无忌惮地向人们宣扬他的情感。哪怕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校内练习赛，只要有手冢国光背后必有庞大的冰帝拉拉队。一个响指后“迹部的手冢必胜”响彻云霄，口号一致，整齐划一，不知训练了多久。忍足、岳人、桦地、冥户、凤、日吉，有时甚至是他大少爷“御驾亲征”，奢侈到浪费的阵容。一个个来回笑看着双部长的反应，兴致高昂，就差没在怀里抱一桶爆米花。
那一阵子，青春学园里到处是外校人的影子。立海大的幸村开盘赌迹部能否抱得美人归，所有人都下了注，包括那个木头人似的桦地。热闹好似嘉年华。
如花般鲜活的青春，不知天高地厚，随意挥洒。而今追忆，似水年华，一声轻轻的叹息。


“哼，到最后你还不是成了本大爷的人？”不满地低头轻咬他颈边的一片滑嫩，吮舔啃啮，留下一串红红的斑点，似刚刚开放的小红花，煞是动人。壁炉里，炉火正旺，映红他的容颜，右眼下的泪痣闪着得意的光芒。


事实的结果跌破所有人的眼镜。从德国疗伤回来后，擅长持久战的华丽生物如愿以偿牵起了冰山的手。美中不足，某人波澜不惊的眼中有一丝无奈。没有放过他的小小走神，不顾旁人的惊呼，一把搂住他的腰将火辣辣的吻印下。
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他看到他的眸子璀璨如同钻石，光芒尽显，让他想起柏林苍茫如洗的夜空。
群星仿佛是黑天鹅绒华服上的宝石，熠熠生辉，一伸手就能摘下的空幻。那样迷幻的夜晚，从日本匆匆赶来的少年单膝跪地，执起他的手郑重印上一吻，说：“这只手，本大爷永远不会放！”褪下骄傲的面具，那双深远赤诚的眼瞳让他就此沦陷。
高手云集的合宿地里，十指相扣，就此昭告天下手冢国光是迹部景吾的人，他人别再妄想！
娇弱柔美的立海部长甜甜地对着身边严肃的副部长笑：“告诉莲二，开盘赌他们俩什么时候分手，立海坐庄，压他们永远在一起。”
不二周助笑得风清云淡，缓缓吐出两个字：“女帝。”
幼小的未来支柱仍然是那句话：“MADAMADADANE。”不知说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相较而言，倒是第二天传遍中学生网球界的头条更直接：冰帝部长终将青学部长拖上床。一时哗然。
岁月不留痕迹，昨日种种恍然如梦，更何况十年之前。笑靥如花，书生意气，竟是隔世的迷茫。


耐不住颈边的瘙痒，双手搭上他的肩想要推开这只快要成精的八爪鱼。颤然的双眼对上他的，一汪秋水的深情让他再次沦陷。抬起手慢慢描摹他的眉眼，在那颗泪痣处来回徘徊。修眉高挑，一点泪痣，他一如十年前的高傲狂霸，略显削尖的下巴却让他心里一阵泛疼。
“迹部，其实……”
没有让他把话说出口，他用吻堵住他的歉疚，他的国光总是这样，一点小事也要耿耿于怀。
“国光，所有的事都不是我们的错，更不是你的错，真的。”难得的一本正经的语气，凝望身下的人，他发誓纵使从头再来，他依旧如此选择，生生世世。


爱情的保鲜期是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更久？他不知道。
风华正茂的年纪他们呼风唤雨一路潇洒。爱情的道路有甜有酸，拌嘴、吵架、冷战……天纵英才也逃不过情侣间的那些老戏路。可一路走来，十指紧扣不改初衷。世事艰难复杂，没有什么是一帆风顺，更没有事事是称心如意，即使强如青学的帝王与冰帝的女王。美少年之爱赏心悦目，但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坦然接受？
他是迹部家的独子，富可敌国没个继承人终究是一场繁华梦。他家教严谨，这样的事叫古板保守的父母祖父拿什么脸见人？偷偷摸摸到大学毕业一张薄纸怎么包得住火？不约而同的，从苦劝、怒骂、斥责到软禁，两家的措施默契得不做亲家实在可惜。
爆怒的祖父拔剑就砍恨不得从没有这个酷似自己的孙儿，他看那剑尖，银刃雪亮，有些刺眼，没来由想起他眼角边的那一点，剑般寒冷的眼情不自禁放柔。沉默半晌，迎着那剑尖，他一字一句说得分明：“我要和迹部在一起。”下场是，从此禁足，不得踏出家门一步不得和外界有任何联络。

自古忠孝难两全，又说百行孝为先。冷对世俗的两人躲躲藏藏七年只怕对上生身父母那双眼。人活一世，总不能事事只顾着自己。忠、孝、节、义，每一样都是一道枷锁，叫你起舞也要戴着镣铐。迹部景吾担着迹部集团上下几十万人的生计，几代人处心积虑攒下的一份家业让他随心所欲也叫他不得自由。看遍四周，谁不是如此？文明昌盛的时代，爱情是个奢侈品。不愁吃喝，众相祝福的爱情是个童话。
十五岁时，他们大声说爱，少年不识愁滋味，那个年龄可以放纵他们的任性。但人总要长大，成年人的世界有的不仅仅是网球与爱情，他们要成家立室，他们要娶妻生子，他们要对家族负责。任性，早已不是他们的权力。

被禁足的日子一天天在日历上被划去，一笔一划，在划下第三十笔的时候，幸村来访。
国中时期结下的好友，依旧是娇柔如百合花的清丽。七年了，不愧当年“第一美人”的称号，只是，“立海皇后”的身后不见了那位皇帝。大学毕业的前一年，他被家人强行送往国外。
“手冢，”微微抿一口清茶，收敛起柔弱的面具，“迹部也被禁足了。”
“恩。”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结局。
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幸村慢慢地递给他一个信封。
大红的色彩。
苍白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信封，金光闪闪的烫金大字在眼前龙飞凤舞。
“他要结婚了。”对面的人忧心忡忡，“他说……希望……你到场。”
默默无言地合上请柬：“我会去的。”语气严肃，双眼清明，当年那个万人之巅的帝王。
轻叹一口气，十指紧紧握住茶杯想要汲取一些温暖：“手冢，命运总能叫人低头。人，算不过天。”
真田离开的那一晚，优雅睿智的幸村精市拉着当年的一众好友喝遍街头所有的酒吧。当脚步虚浮的众人架着他步出最后一家店的时候，从来只有把别人欺负到哭的他哭得如同稚儿……
往者不可追，谁也回朔不去那个意气风发的时代。人，总要披荆斩棘；人，总要有舍才有得；人，总要抉择；人，总要长大。


窗外风雪依旧，屋子里的两人相对无言，炉火正旺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他的指尖在他的泪痣上流连。静静偎进他温暖的怀抱，环住他的腰聆听他的心跳。往事如烟，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至今仍觉得不过是做了一场太长太长的梦，那么，就让这个梦继续延续，永远不再苏醒。
“你后悔吗？她很美。”跟他在一起太久了吧，连他闲来无事也爱上了逗弄人。
“啧，确实很美，迹部家的眼光什么时候低过？”扬起一抹笑，这次是他的指抚上他的眉梢，“可是，再美也没有我的国光美。”顺带的，偷一个香。那个女人长什么样？算了，不去想了。
他在他怀里苦笑，这个人抛弃的岂只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迹部景吾，你愿意娶这位小姐为妻吗？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或富庶……”
庄严神圣的教堂，身着白色婚纱的新娘，黑色礼服的新郎要在上帝面前许下爱情的誓言。
站立在新郎身畔的伴郎眼睑低垂，谁也看不清平静面容下到底是什么心情。
“我不愿意。”
看也不看一眼那个摇摇欲坠的新娘，我不愿意四个字清亮无比在教堂上空久久不散。
从容地举起右手打一个响指：“NE，KABAJI？”
“USI！”
仿佛又回到那个无忧的时空，身后总有人齐声高呼“ATOBE”。
“你疯了？”身边的伴郎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眸光清冷，他，胡闹。
“是吗？”修长的眉稍稍上挑，他一把拉起他的手面朝高高悬挂的十字架大声许诺：“我迹部景吾愿和手冢国光结为爱侣，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或富庶……”
缤纷的花瓣自屋顶洒落，红玫瑰，艳红一如当年。
愣怔地看着他单膝跪地执起他的手郑重印上一吻：“本大爷说过，我绝不放手！国光，你是否愿意？”
七年前，柏林的夜空苍蓝如洗，星星靠得那么近，那个少年的眼神那么认真，让他冰冷面具碎裂在他的玫瑰里。
“我愿意。”低头看向他，从不轻易示人的温柔笑容。
祖父，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任性。眼前的这个男人，我无法放手。
钟声悠扬，他们在天父面前举行他们自己的婚礼，十指紧扣……
身后欢声雷动，是那班相交七年的好友。


曾经他们在赛场上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曾经青学部长室的垃圾桶里塞满火红的玫瑰；
曾经冰帝部长室的办公桌上四散着写到一半的情诗；
曾经有人打赌看他是否能抱得美人归；
曾经整个中学生网球界都为他们的感情所震动；
曾经立海部长甜甜地笑着说赌他们永远在一起；
最终这是场没有开盘赌局，所有人都是一致的选择……


人总要有所舍弃才能有所收益，万事万物到头来都脱不开“代价”两个字。爱情的价格异常昂贵，要用所有来换。于是他抛却了高贵的姓氏，他拒绝了大好的前途，在四季飞雪的阿尔卑斯山撑起一个小小的木屋。他说要陪他攀上高高的山顶看日出。
往事如风，轻轻吹过，十五岁的青春带着新叶的香。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整整十年，点点滴滴在心头汇聚成海洋。他们回不到从前，他们继续写着童话。


窗外的雪依旧下个不停。
他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国光，生日快乐。”
他微笑着自他怀里抬起头，执起他的手，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屋里，炉火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