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然飞过水秋千

　　很喜欢看大型运动会中的跳水比赛，因跳水动作优美，技术成分高，观赏性强，最重要的是，我国运动员在这方面优势明显，在跳水这一项目中，中国绝对是夺金大户。
　　中国在此运动上是有历史传统的。现代跳水起源于何处我没研究过，不过倒知道这是我国古人早就玩过的东西。关于跳水在中国的起源有不少说法，以前看过一篇讲古代跳水的文章，说我国古代典籍中关于跳水的最早记载出现在《晋书·周处传》中，书中有云“处投水搏蛟……”，称周处投水与蛟龙搏斗时采取的就是“投水”这一跳水动作。窃以为这一说法值得商榷，你怎么知道周处投水采用的是跳水动作？要是他是慢慢踱下水的呢？或者是直直地伸着双腿以“冰棍”式跳下去的呢？若这样也说得通，那自沉于汨罗江的屈原也可看作是跳水运动的先驱者了。所以《周处传》中那句话不具参考性。唐代赵璨的《因话录》又记载说，洪州人曹赞能在“百丈樯上，不解衣投身而下，坐水面，若在茵席……（在水下）回旋出没，变化千状。”这也不能算是跳水运动。跳下去坐于水面而不坠，那是相当于“铁掌水上飘”之类的轻功，而在水里回旋出没，变化千状那就是潜水或花样游泳了。
　　以文字记载下来的对花样跳水的最早描述出现在宋人孟元老的著作、记录北宋汴京繁华景象的《东京梦华录》中。卷七《驾幸临水殿观争标锡宴》一章中说徽宗赵佶每年三月，通常会选在二十日驾幸皇家无敌水景园林金明池内的临水殿观龙船争标。开赛之前殿前泊有两艘画船，船上立着秋千，船尾有伎人做各种杂技表演，旁边又有一些禁卫军官兵击鼓吹笛助兴。然后一人现身登上秋千，稳稳荡起，越蹴越高，当蹴到身体与秋千的横架差不多平行时，突然腾空而起，弃秋千而出，在空中翻跃几个筋斗，最后掷身入水。这个项目称为“水秋千”。
　　这种水秋千其实比现代跳水难度系数更高，也更惊险。起跳处不是固定的跳板，而是飞荡在空中不断活动着的秋千板，对起跳时机的把握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因此观赏价值也很高，是赵佶非常爱看的百戏之一，水秋千大概在他登基前就已经形成，可列为固定保留节目每年观赏就是他的主意。这好像是我在讲古代运动的系列文章中连续第三次提到赵佶了。没办法，其实我跟他也不是很熟，实在是这位哥哥对发展古代体育运动所作的贡献太大，厚厚一册《东京梦华录》记载的游玩之事大半与他有关。当初向太后选他做皇帝是有点看走了眼，如果让他做文化部长或体育部长那就再合适没有了。另外，众所周知，他对北宋汴京“无烟工业”的蓬勃发展也积极地投入了自己的力量，身先士卒不辞辛劳地私访李师师，与她谈理想谈人生谈哲学，为京城士人们“章台一日游”或“数日游”作出了有明星效应的广告，所以，选他做旅游部长也会是相当明智的做法。
　　再回头说水秋千。当时还有分两队蹴水秋千比动作比技术竞赛的传统，北宋王珪有一首宫词中就描写了两队竞技，宫人内眷争相观看的情景：“内宫稀见水秋千，争擘珠帘帐殿前，第一锦标谁夺得，右军输却小龙船。”很有竞赛的气氛啊，连美眉拉拉队都有了。她们激动的原因除平日“稀见水秋千”外，还有一较重要的追星因素：有时领队竞赛的可能会是皇帝的帅哥皇子。宋朝皇帝在任用宗室子弟为官方面异常谨慎，为防他们威胁皇帝的统治地位，决不轻易让他们做有实权的官，所以一帮皇子皇孙无所事事之下就会把精力用在文学艺术体育上。就拿赵佶的儿子们来说，不少人都像他一样精于琴棋书画、吹拉弹唱、骑射蹴鞠，简直十项全能。他的第三子郓王楷厌倦了舞文弄墨写诗填词就去玩画画，很快学会画一手精美的院体画后，无聊之下就参加科举考试，结果“唱名第一”，主考官奉上名单请赵佶钦点他为状元，不过赵佶只哈哈一笑，对主考官说你这马屁拍得忒也过了吧，便取了他人为头名。赵佶那些十项全能的儿子在政治上作为有限，而通过游艺之事取悦父皇做起来便得心应手了。可想而知，当初赛龙舟时若有一年少俊朗的皇子领衔主演“水秋千”，必会如巴塞罗那奥运会开幕式上骑马射箭的西班牙菲利普王子一样，惊起美眉fans“哇”声一片。
　　北宋灭亡后，赵佶的儿子赵构南京称帝，随后偏安一隅不思复国。南宋的都城临安里也还保有水秋千的表演项目，不过声势规模都大不如前，北宋遗老遗少再看已觉辛酸。南宋词人张炎填了一阕《阮郎归·有怀北游》，于描述清明的游春景象中透出一丝难言的惆怅与感伤：“钿车骄马锦相连，香尘逐管弦。瞥然飞过水秋千，清明寒食天。花贴贴，柳悬悬，莺房几醉眠？醉中不信有啼鹃，江南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