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完电视剧《武林外史》，我喜欢那个娇艳温柔的白飞飞；当我看完原著《武林外史》，我喜欢的还是那个娇艳温柔的白飞飞。


飞飞

当一个人呼出这个名字时，另一个人的反应出乎意料。她既不是嘤咛地的应答，也不是爽快地回呼，她只是微微地低下头，却没有言语。而在她的脸上回荡的只有一份难以言表的神态，是娇羞，是矜持，是略喜，是微嗔，是柔顺，是抗拒。　

——摘自游侠《一百单八将之白飞飞》

她是白飞飞，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让别人永远永远也无法深刻理解的女人。女人，好深好深的字眼，好深好深的词汇。

那样高的智慧，那样美的容颜，那样温柔的外表……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她总是羞涩的，即便是更多的人喜欢窃笑和得意的时候，她仍是羞涩的，微微地低着眉、垂着首。

她似乎很像一个人。她像金世遗，《云海玉弓缘》里的“毒手疯丐”金世遗。但，她比他，更加的悲惨和不幸。金世遗还有个疼爱他的长者从小照料着，而她，一生下来却被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的生身母亲痛恨和虐待。于是她的心里，充满了仇恨。恨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命运，恨造成自己悲剧的祸首。她活着，只为复仇，只为惩罚她的生父快活王。


她神情渐渐激动，凄厉地接着笑道：“假如你就是她被人玷辱时生下的孩子，她只因深恨着那使她生下这孩子的人，所以也将这怨恨移在你的身上。”

她嘶声接道：“所以你一生下就已被人痛恨着，你一生下来就活在只有仇恨，没有爱的世界里，就连你唯一的亲人，你的母亲都恨你，而你又完全没有过错。”

她一把抓住朱七七的衣襟，大叫道：“假如你就是这样长大的，你又如何？”

——摘自古龙《武林外史》

“只因为他是我父亲，所以我才嫁给他。”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悚然地发抖着，灵魂和身体同步地颤动。仇恨！仇恨足以毁灭任何一个人。这个温柔美丽的女子，也不会例外。她的心，已经近乎疯狂。

她似乎还像一个人。她像周芷若，《倚天屠龙记》里的“峨嵋掌门”周芷若。但她们却还是很不相同。周芷若的心灵被痛索绞缠着，从光明走向黑暗。而她，却始终活在仇恨的阴影里。她一生中最大的幸运和不幸，便是遇上了沈浪。如果没有遇上沈浪，她也许不会对自己生活的孤独阴暗有更深刻不满的感受。然而不幸的她遇上了，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充满光明和希望的世界，激起了心中对此的憧憬与向往。

她从来不曾想过要欺骗沈浪，可她早已经不属于她自己。有个叫仇恨的东西紧紧地缠绕着她的心，左右着她的命运。她的命运，注定是一个悲惨的结局。她冷冷地把自己与沈浪隔绝起来，狠心地抛却了生命中曾经的那一段甜蜜。她从此不再去看沈浪清澈的眼睛，不再去感受他眼神里满溢的爱怜。

分明心中有爱，却硬要用仇与恨来掩盖。白飞飞，一生都在爱与恨的边缘痛苦地挣扎。“她毕竟是强者”，朱七七说得对，白飞飞“宁愿吃任何苦，也不愿被她所爱的人瞧不起”。所以她的痛苦，比寻常人更加地深刻十倍、百倍。她欺骗沈浪，是为了欺骗自己，欺骗说对他没有感情。她明明能置沈浪等人于死地，却还是暗中通风放走了他们；虽然如此，她却又不肯做得那么彻底，还非要让他们在沙漠里再多受些罪。这些反反复复，不是她心理变态的疯狂虐待，而是左右为难、感情上苦苦斗争的表现。

“点水之恩，涌泉以报，留你不死，任你双飞，生既不幸，绝情断恨，孤身远引，到死不见！”

《武林外史》中，白飞飞没有像王怜花那样，被沈浪感化为平庸的善类。古龙如此精妙的处理，让这部小说在所有同类的作品中，永远占据着不可动摇和取代的位置。这三十二个字，该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述、来形容呢？是触目惊心？还是茫然以对？黯然地想着她，一个孤苦柔弱的女子，心灰意冷地独自踌蹰在日暮的黄沙古道，泪水一点一点打湿尘土……她，最终坚毅果决地挥慧剑斩尽过往，只留下这三十二个动人心魄的字，绝了自己的情，死了沈浪的心。这种决然的勇气，是须眉男子也很少有人能够具备的。

痛苦地活着，骄傲地死去。她既不是金世遗，也不是周芷若——比之金世遗，白飞飞更加地绝决；比之周芷若，白飞飞更加地坚毅。她只是她，她就是她，白飞飞！她永远是羞涩地低着头，那时那刻的温柔，永远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