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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爱就好像无底洞--俞欢欢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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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你知道这条河究竟流到哪里?”
“流向海洋啊。”
“那海洋又流向哪里?”
“……自然是流向海天交织的地方啊。”
“海天交织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啊?”
“世界尽头吧。”
“世界尽头有什么东西啊?”
“有我。”
№0 ☆☆☆天官赐福归 2006-05-27 02:44:09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chapter 1
我所居住的城市,是一个大都市。
很多地方都直立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远远望去,楼群在河的彼岸,若即若离地浮现在薄雾之中。
但其实,这个城市还是保留着很多本土的、市井的,甚至是有一点点琐碎的景致。
比如,蜿蜒穿过这个城市的这条河,在数个居民区都留下踪迹。它是这样的曲折,就好像这个城市仍然保留的迷宫似的弄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地拐弯,流向别处。
很多的桥静静横跨在它之上。谈不上美观、艺术、或者别出心裁,纯粹为了生活的方便起见,别无其他。
我不知道这些桥的历史。
其实很少有人在意。很普通的,随处可见的青石板桥,或者后来的水泥桥,都叫人没有研究的兴致。
但我对这条河,兴致一直很高。我曾经试着从家出发,沿着河水流过的地方,一直走下去。
我想看看,这条河究竟流向什么地方。
博士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所有的河都会汇入江,最后流入海洋。
他是翻着图书跟我解释的,我知道他成绩好的一塌糊涂,所以不得不信。
博士的真名是曲世浚,是住在我楼下的小孩,和我同岁。
博士,是我给他起的绰号。
幼儿园大班时他搬来我家楼下,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他的爸妈都带着浓浓的温文尔雅的书卷气,令人自然而然地想靠近,博士很明显得到了来自于父母的优良基因,小小年纪已经是眉清目秀,说话十分得体。
这样的年纪,就开始信誓旦旦地要成为博士,马上奠定了他在大人心目中的宠儿地位。
他乖巧伶俐,成绩好得令人瞠目,多才多艺,甚至会拉小提琴。他在最好的重点小学第一小学,我则在地区学生随机安排的普通小学第四小学。
看学校数字就分了伯仲,真郁卒。
大人们说起博士就啧啧称奇,从小到大,附近的小女生也鲜少有不被他俊俏的外表迷得七荤八素的。
我想,我就是那个鲜少一列的女生。我对曲世浚小小年纪就表现出的惊人老成,十分不屑。我在那时候,极度不喜欢早熟的小孩子。
不如说,看不惯大人的势利。
所以认识他的第二天,我故意在楼道里大声地叫他,“这不是我们伟大的博士嘛!”
想想,其实我也满早熟的,这么小的年纪,我已经懂得对别人冷嘲热讽了。
大人们都笑作一团。曲世浚的父母笑得尤其开心,被我大大逗乐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博士完全没有生气,他还很好脾气地对我笑笑,说,“我记得你的名字,你叫桑艾心。”
他脸上挂着的那种超级与世无争的恬淡笑容,极度破坏我营造的搞笑气氛。
就讨厌这种自己是君子,还非得让大家都知道他是君子。这不是逼着我承认自己小人?
决定不与此人为伍。
可我根本没有办法讨厌博士。
他的脾气这样温顺,我使了几次坏之后,决定交他这个朋友。
小孩子么,一笑泯恩仇,跟睡个午觉一样快得悠忽。
只是我再也不叫他曲世浚,直接博士博士的喊。多方便,专属我的绰号,好像在叫唤宠物一样。
从此,作不出的题目有人教,做不来的手工有人帮,闯祸都有分担的同谋。
但我还是不上进。成绩是过得去,却始终不拔尖。对学习这码事,我老是没有热情。还不如对河的兴趣大。班主任反映我是主次不分的学生。
一语中的。
就好像我放着功课不作,来问博士关于河流的问题。而照博士的说法,所有的河流,都是这样的。那即是说,在这个城市的某一处,存在着那个百汇的瞬间?
这个想法,狠狠扎根在我心中。
所以,在一个不怎么好的天气,我选择漠视密布的乌云,毅然决然地开始我的冒险。从家出发,沿着河水流过的地方,一直走下去。
10岁的夏天,一场市内远足,带给我不少惊奇的发现。
常常在不高的工房背后,河流就突然地改变了方向,或者突然从细细的流水变成宽宽的河道。
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大不同了。
我那时,蠢的可爱。天真地以为,它是自己这样改变的。我没有意识到,人工筑起来的河堤,才是真正的作用力。
在我慢慢消化这些令人振奋的发现时,天降大雨。
不,是暴雨。
这一场出生以来最远的独自外出,以天公不作媒告终。或许更严重一些。
因为,我迷路了。
在屋檐下哭了大约十来分钟,我终于意识到任凭我怎么哭哭啼啼,也只有我一个人了。
于是,我收敛了哭声,揉揉红肿的眼睛,借着街边民居伸出来一点点的瓦片房顶,一边躲雨,一边开始寻找回家的路。
还算好,依稀有点印象的样子。
终于,在有点熟悉的街口看到有点熟悉的房屋,还碰到了有点熟悉的同班同学。
严格说起来,我和同学不是太熟。但是没关系,因为这个同学长得很好看,是一个,长大了一定会是帅哥的男孩子。
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的,我们全班的女生都这样认为。
所以,我姑且认为,我们是熟悉的、友爱的同学。
然后,这个熟悉的、友爱的同班同学看见我浑身湿淋淋地走在路上,大为吃惊。
他问,“桑艾心,你在干吗?”
我愣了一会,想着是回答他“我在淋雨”,还是“我迷路了”。他却已经走上来,拉着我的手说,“你全身都淋湿了。”
我的年仅10岁的少女心,很配合地猛跳了一下。
原来,跟着小美男浑浑噩噩地走,可以完全抵消掉迷路的恐惧。更何况,他还是打着伞的。
但是,我也不应该糊涂到这个地步。
他停在一栋楼房前,回头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说,“我家到了,再见。”
我僵立在原地,并且再度发现,我又一次偏离了回家的路线。
“呃,”我叫住欲上楼的同窗,“你的伞,……”
“哦,”他收起来,露出一个很羞涩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说,“我妈妈说的,在室内不可以打伞的,会长不高的。”
纯洁地让我震惊,良久,我说,“我只是想借……”
我熟悉的、友爱的同学仍然很迟钝地望着我,毫无反应。
原来,好看的男生长脸不长脑。
我刚想叹口气,就有个男孩子握着一把长柄伞安静地从楼道里走出来,惊奇地叫我的名字,“桑艾心~~”
真巧,原来博士在此地学琴。
我忽然松了一口气,尽管博士背着看上去很重的小提琴盒,一副笨拙模样,却让我看到了莫大的希望。
回家的希望,以及不被雨再淋一遍的希望。
我一个箭步跳过去,凑到他耳边可怜兮兮地说,“我迷路了,而且没有伞。”
眼泪几乎都要虚伪地被我硬挤出来。
他也很温顺地打开伞,体贴地给我半边。
我感激地钻过去,同时朝我的迟钝美男同窗挥手告别。
他给了我很灿烂的一个笑容。
我哈喇子差点流下来。不长脑没关系,脸长得好才是要紧。
我又改变了世界观,在这短短数秒间。
特别是初次尝到那一瞬间通电的感觉。
“啊~原来这就是恋爱~~”我陶醉地自语。
“啊?你是指刚才那个?”
我点头,“我们班长得最好看的男生。”
博士不作声,过一会,轻轻说,“可是他看上去有点笨笨的。”
我怒,“他有骑士精神,就好像电影里演的,刷刷出现,救了公主的那种,你不懂的!”
博士很是踌躇了一会,最后更加小声地说,“但刚才你明明还是在迷路的。”
我的眼皮不自然地跳了一下。
欲盖弥彰地接过伞,“我比你高,我来撑!”
被我说到痛处的博士低下了头,毫不反抗。
回到我们住的大楼时,博士问我,“一文,你去干吗了?”
我嘲笑他是博士,他就说我只值一文钱,属于书生式的反抗。
我得意地笑笑,“去跟踪臭河浜了。”
他长大了嘴,“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我想了想,说,“秘密。”
我看到了什么,在当时,我是很知道的。
可是,越长大,我就发现自己越不明白。
就好像我虽然跟着河流走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有看到终点。
那个所谓的百汇入海的瞬间。
№1 ☆☆☆ 天官赐福归2006-05-27 02:44:3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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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博士从我童年岁月中的离去,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事实是,地球一样转,考试一样考,我的成绩一样烂,被统分进四中,是必然的。
果然,身边优秀的人离开了,我还是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水平,这是不是证明,我都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货真价实地走到今天?
“实力个头!~~”那是妈妈毫不留情地给我一击暴栗。
咳咳,我必须承认,某种程度上,我和爸爸的基因比较吻合。我们一样都有点慢吞吞,神在在,对什么都不太上心,憨憨厚厚,蠢蠢呆呆的样子。
妈妈对我的成绩一直耿耿于怀,小学里的时候,我常常被她责骂,博士与我,如同光明与黑暗的强烈对比更是激怒她的主要因素。
她那个时候,应该是在心里狠狠憎恨我的不成器。与其说我的成绩始终上不去令她丢面子,倒不如我的这种学习态度的散漫令她更加恼怒。
然而,12岁发生的事故之后,她突然不再对我苛责和强求了。
虽然,那一晚,我只说了那样一句话,但是,我的妈妈真的是被吓到了。
她也许意识到,我生命的一部分已经改变了,那个会按部就班走下去的轨迹已经消失不见了。也许,我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能够快乐,已经成为她全部的期望。
一件小小的事情,人生里面一个小小的转弯,就这样,轻易改变了一贯严格的妈妈。
可是,她没有想到,那个一贯憨憨傻傻,会发呆的我,也慢慢消失了。
这个小小的转弯,也彻底改变了我。
进了中学之后,我突然,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功起来,认真地听课,看书,复习,考试。
在四中的日子里,我居然一跃挤进了年级前五,这是妈妈一直梦寐以求的结果,她高兴地眼泪也要流出来了。
那我能不能再奢望看到老妈的鼻涕一下下?(好了,好了,妈妈,我只是说笑罢了,不要拿扫帚啦!)
我因为看到妈妈的笑容而高兴。
我在医院的夜晚,看到爸爸妈妈在门外掩着嘴压低着声音拼命流眼泪,只是不想我听到。
那个时候,我就暗暗下了决心。
至少,我要让他们为我快乐一点。
人生,真是奇突。
就好像麦琪的礼物,常常互相交换着,换一些本是自己最想要的,不经意却失去意义的东西。
然而,只要我们快乐就好了。我的父母都很开心,那就好拉。
至于我,不是那么重要。
况且,我是一个,在炎热的夏天都不能穿短袖子的女孩子。
因为,我的身上,有着丑陋的疤痕。
事实上,我一直在担心,我的同学们会发现这桩事情。他们会不会尖叫,会不会嫌恶我?会不会对着我的丑陋伤疤指指点点?
我怀着揣揣不安的心情,等待我身败名裂的那天。
但是,当游泳课他们真的发现这个的时候,情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们居然,完全,视而不见。
就连平时一直喜欢嘲笑我、戏弄我的三个男生,也和平常没有两样的嬉皮笑脸。
我拼命抑制住有点抖动的声音,问同班的女生,“没看出来我有什么两样么?”
她们在我的身上很快地扫了一圈,大咧咧地一摊手,“没有啊。”
三“贱”客还很贱地在边上说,“难道你要提示我们你发育了?!”
被我狠狠地泼了水。
大家闹作一团,每个人都是湿淋淋的,一片混战。
我躲水枪的时候,脚底一个打滑,咕噜一声沉到游泳池的池底。
在清澈的泳池底下,我的眼眶里有一种液体,和有点消毒气味的、又很透亮的水泡混合在了一起。
四中的成绩不如别人,校舍不如别人,师资更是平庸之极。
然而,我有一群,无与伦比的同学。
和他们在一起,我笑得极大声,比谁都疯,什么恶作剧都有我一份子。
连老师的评语中也写着:桑艾心,成绩优秀,活泼开朗,热情友爱。
我很满意这样的自己。
家长会后归来的父母同样很满意,总算家有小女撑台面,我这种情况算不算大器晚成?
只是,每次离开同学的身边,我又会暗暗地消沉一些。
我想,适合我生存的,只有四中一个地方。
我熟悉的同学们,在保护着我。只要呆在这里,我就是安全的,我就可以开心的笑了,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捋起袖子作一个普通人了。
不用面对陌生人的惊讶表情,够了,对我来说,够了。
直到,我遇到阿唯。
大约初三的时候,我因为写了一篇不知所云的狗血文章,莫名其妙地感动了一群百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得了个全市一等奖,由此让学校挣了个大面子,破天荒的颁了我一个私人奖学金。
这个奖学金数目可观,得者寥寥无几。
那一年,我们这一届学生,有资格拿到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我,一个是徐如唯。
我在一班,而她是初二下半年转来五班的学生。
传言说她不苟言笑,是一个冷美人。但这,并不是这个传言里最叫人惊奇的地方。
最最出人意料的部分,是这个徐如唯,是从一中转来的。
呼呼,从来都是2、3、4中的同学们前赴后继地拼命往一中挤,就没听说过有哪个愿意从一中屈驾四中的。
诡异,绝对诡异!
诸如她天生体弱多病,或者是在一中闹出不可收场的事情才会被迫流放的传言喧嚣尘上。实在是哪里有人群,哪里就有八卦。
然而,这个徐如唯,用她的实力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不得不说,她的手段是极为犀利的,基本达到了杀人不见血的程度。
第一次期末考试,她就拿了全年级第一,而且分数比第二名领先20多分。
我的神呢,放榜的时候,老师们的脸色都不好看。这个,难道就是命中注定一中和四中的差距?!太打击了吧!
我没有见过这个女孩,但我喜欢她。
这绝对不是意淫!我喜欢一切敢于突破常人想象的事物,包括人。我觉得她就好像骑着翻斗乐突然杀出来的女战士,画面很搞笑,偏偏主角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
直到颁奖的那天,我们终于有了历史性的会面,本人也很欣慰地验证了自己的想象力。
她真的很美,长头发并没有扎起来,靠耳两边别了精致的发夹,仙气飘飘的感觉。只是,很不给教导主任面子,人家挺着啤酒肚一脸媚笑地递给她奖状,她毫无表情地接过,礼节性地说了声谢谢,就闪到边边上去了。
好了,紧随其后的我,在醒悟过来不能对学生媚笑以免颜面尽失的教导主任面前,诚惶诚恐地接过了我的奖金。
呼,后遗症真的太强大。
揣了装了money的信封走到边上的时候,徐如唯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一呆,连忙绽放一个笑颜。
桑艾心的笑容,应该是天下无敌的。
我是有这个自信的。
然而,她只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就默不作声地别过头去。
我挺没趣地,只好堆了笑站在旁边。
期间,又有若干不知名的教育局阿狗阿猫亲切地拉住我们的手进行勉励和表扬,内容不外乎要戒骄戒躁,更上一层楼。
这种耳朵都已经打出十八层老茧的至理名言,耐久性令人发指。
如此往复循环,我终于笑不出来,空洞地望着轮番做着报告的诸位领导,嘴角慢慢收了起来。
寂寞。
在这个人声鼎沸的礼堂里,我突然觉得令人恐慌的寂寞,好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
是的,我不喜欢这种冗长繁琐的流程。
然而,我更不喜欢,在这个流程中卑微地强颜欢笑的自己。
好想快点结束这种无聊的仪式,好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心情没来由地烦躁起来。
这时候,有人轻轻握住我的手。
徐如唯说,别勉强自己。
这时候,我看清她。
瘦,但很有生气,手劲奇大;冷,但眼神热烈,意志坚定。
我们就这样成了好朋友。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这样评价我的这位挚友:
外冷内热,外柔内刚,好像一只外表看上去已经冷掉的叉烧包,咬一口,却立马有热腾腾的馅子流出来————哇塞!好意外!好好吃!
这个评价被我们班的三“贱”客奉为经典,处处颂扬。
与其说他们在替我的搞笑天赋作宣传,倒不如说他们是在满足自己对冷眼美女的意淫。
Anyway,当事人不介意就好了。
我就说,叉烧包,不,徐如唯,其实是很好相处的。
虽然我们才相处了一年,并且不是一个班级,她也会常常打击我,嘲笑我,但是我知道,她喜欢我如同我喜欢她一样。
我们有很多可以聊的话题,好像对什么东西的看法都惊人的相似。
但这并非我把她视为一生挚友的最大理由。
的确,我们志同道合,意趣相投。
但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旁人看来,我像太阳,她像月亮,一个开朗,一个沉静,一热一冷。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我知道,一切都是表象。
我也知道,自己并不是那样子的人。
一个人,可以掩藏多久,自己的真面目?
还是,已经把自己的真面目,完全地遗忘在了人世之中。
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知道,而且会带着我走出灰蒙蒙的世界。
好像她才是阳光一样。
这种感觉,让我想到了小时候的博士。
冷静睿智,一贯温柔的博士。
我总是能和这种类型的人,成为要好的朋友。
这就是传说中的互补?!
但其实,我还是没有面对自己的勇气。
初三临近毕业的时候,阿唯来找我。
她对我说,“艾心,我们一起考一中吧,四中的同学虽好,对你的前途却没有好处。”
她冷静的分析令我愣住。
我一瞬间的确动了心,想要去往保证通往高等学府的一中。
可是下一秒,我就害怕了。
我没有信心,在新的环境里,作一个忽略别人眼光的普通人。
我隔着衣衫轻轻摸着手臂上突起的疤痕,摇头说,“不了,我还是想留在四中的。”
话出口的一霎那,好像扔掉了一块我向往很久的宝石,有种心痛的感觉。
然而,我还是这样说了。
阿唯没有勉强我,正如我不强求她留在四中一样。
以她的成绩,绝不是为了升学考回一中。她回去的理由,和她当年从一中来到这里的理由一样,值得她坚持。
我是羡慕她的,有勇气,循着自己的理想和愿望走下去。
我其实,早就失去这个资格了。
中学毕业典礼结束的时候,我们紧紧拥抱。
她终于哭了,说,“艾心啊艾心,你一定要来一中看我。”
我也哭,我早就认定阿唯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我们在从前跑到呕吐的操场边上合影,带着热气的夏天的风吹起我们的裙子,劈劈啪啪打在□□的小腿上。
她紧紧挽着我的胳膊,说,“为什么你是这样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小孩子啊?!为什么会是你呢?!艾心,你要是不那么逞强,不那么勉强自己,我看到你的时候,就不会有哭的冲动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打在我的衬衫上。
我多么希望,自己也可以是外表柔顺、内心刚强的动物。
可是事与愿违,我能做到的,只是以我并不坚强的心,来支撑看起来很硬的外壳。
我的脆弱,无论怎么隐藏,在某些人的面前,总是一览无遗的。
比如阿唯,比如博士。
他们就像阳光一样,照耀被尘垢覆盖的我内心的角落。
现在,阿唯就要离开我,回到她来的地方。
那里也是博士在的地方。
许久不见的博士,好不好呢?
在我以为已经忘记你的时候,心里又好像浮现出你的样子来了。
№3 ☆☆☆ 天官赐福归2006-05-27 02:45:1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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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6岁的我,喜欢扎俩小辫,然后盘起来,装丫鬟。
6岁的博士,喜欢在官兵抓强盗的游戏里,固执地扮演军师的形象。
我问,干吗要当军师啊?
他答,因为军师最聪明。
我斜眼睨他,怪不得要当博士。
10岁的我,对感兴趣的事情追根究底,喜欢偷偷离家出走,习惯迷路。
10岁的博士,勤练小提琴,已经知道帕格尼尼。
我问,爬个泥泥是什么东西?
他答,神奇的小提琴家,会拉出魔鬼的颤音。
我寒毛倒立地看他,他的喜好真的很古怪。
12岁的我,考试吊车尾,揣了卷子躲到博士家的床底下。
12岁的博士,已经读完了古文观止,看着我的逃亡,神色如常。
我说,博士,不要告诉我妈我在哪里。
他说,阿姨,你们家艾心去了天井。
我吐吐舌头,他镇定自若地走过去,关了门。
那个时候的我,最喜欢穿无袖的连衣裙,露出粉藕一样的手臂,在大太阳底下奔来奔去。
博士说,“你不怕晒黑么?”
我说,“不怕,阳光多好,多温暖!”
然后,我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那个时候的博士,头发柔软,眉眼长得像女孩,脾气好的如仙人一般,最喜欢静静地看着我撒野。
我说,“博士,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安静文雅呢?”
他说,“这样比较有利于思考和学习。”
说完,他又用那种沉静的目光看着我微微地笑起来。
这些全都发生在,我还是完整的我的时候。
我诧异自己,竟然还能够回忆起如此众多的细节。
不否认,因为怀念它,而把这些回忆涂上了更加美好温暖的色彩。而因为这样的粉饰,使我更加怀念。
然后,6年过去了。
我终于看到,我们变成了什么样的大人。
博士仍然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轻轻地问,“你好吗?”
我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泪水顺着皱巴巴的袖管一直流到内臂,那早已失去感觉的布满伤疤的皮肤都可以体会到潮湿。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放开自己的手,然后在博士的面前号啕大哭,告诉他我一点都不好,我只是一个任由自己在无尽的失望之中自我沉沦的人。
而当博士看到我的泪水的时候,他必然是会觉得心痛的,也许会和以前一样,陪着我一起落眼泪。
我对此深信不疑。
然而,我怎么能够这么做呢,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直白地说出自己心中的话,即使是博士,这个了解完整的我,并且目睹她残缺不全的博士。
任性的念头稍纵即逝,我很快地用手背拭去泪痕,抬起头,尽量用最兴高采烈地语气说道,
“我很好,你呢?你好吗,博士?”
博士的眼睛里有一秒出现了一丝难于言喻的酸楚,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每当他感到伤心的时候,他那琥珀色的瞳仁就会看向天空,鼻子用力吸气,好像努力要把悲伤的情绪吸回去。
这种习惯,看起来至今未变。
然后,他也恢复了正常。
我们已经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有一点点的意外泄漏,也会很快把它们回归原位。
一文钱,不再是那个举手投足娇嗔嘻笑的小女生,不再喜欢夏天,不再喜欢阳光。
我隐忍,孤独,容易恐惧,害怕落单。
并且失去信仰。
博士,也不再是童年的那个矮小的男孩子,不再讨厌运动,不再担心日晒。
他优雅,沉稳,一如既往的温情。
但是更加英俊。
我变了,他也变了。
6年的距离,我们就是这样长大成人了。
博士告诉我,他提前被保送到阿唯考取的那所学校,本硕连读的机械专业。
他问我,你呢?
我说,是离得不远的那所理工大学。
他和我肩并肩地走着,我已经需要微微仰起头,才可以看清他的侧脸。
“那很好啊,记得过来找我玩。”他那样说着,平平淡淡的,却是令我感到熟悉的语调,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让我觉得很安心。
我要回家的时候,博士送我到校门口,脸上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嘛?我搬家之后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呢?”
我呆了一下,很窘,“那是因为我妈洗衣服时把你家的地址和电话洗掉了。”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是真的嘛?”
我有点着急,“是真的,千真万确。”
他微微笑起来,“我知道的。”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然后又从包里掏出纸和笔,写了号码和地址,塞进我的口袋里。
“这次不要再洗掉了,好不好?”
我连忙用力点头,表示出我的诚意。
快要踩动自行车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一桩满奇怪的事情。
“博士,我没有给你打电话,那为什么你不打来呢?”
他说,“因为,我怕你并不以为我是你的好朋友,我怕听到你已经忘记了我。”
脸上带着些许腼腆的害羞表情。
我也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我。
可是,你离开后,你所留下的记忆,却点燃了我那盏孤寂的灯。
我摇头,“博士,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他笑起来,“我也是,永远不会忘记你。”
然后,他朝我摆摆手,对我说再见。
回家的路上,再次经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桥,看着桥下的流水,或急促,或缓慢。
人生,也许,就像这流水一样,难以琢磨,难以掌握。
能够保持不变的,还有什么呢?
也许,只有友情。
我奇怪自己,仿佛一瞬间有种松掉的感觉。
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夏日的午后,懒洋洋,希望可以在地上铺张草席,或者在楼下的院子里找一棵大树,背靠着树干在树荫里打盹。
那天晚上,我把和曲世浚的重逢,和我的叉烧包分享了下。
她听到我堂而皇之地跑到一中去洗脚,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艾心,你太厉害了,幸亏没有被老师看见,不,我真想让他们看见,然后拍下他们错愕的表情。”
我盯着话筒,也许只有我才相信这么爽朗的笑声是从徐如唯同学的声带里震动出来的。
看起来,我真的很有搞笑天赋……
她笑了好一阵子,说,“不过真没有想到,你的童年玩伴居然是曲世浚。”
“怎么了?”
“他在一中很红啊。”
“是吗?”
“他成绩那么好,气质也很高贵,算是极少数几个我认为相当不错的好人。”
(极少数几个,―___―不愧是冷血叉烧包。)
我“哦”了一声。
“怎么你不惊讶?”她问。
“曲世浚从小就很优秀,司空见惯了。”
“我以为你会紧张一下下。”她咕咕地笑。
“我紧张个什么劲啊!我们只是朋友。”我知道叉烧包开始想歪掉了。
“哦,朋友。”她附和着,“那么,他有女朋友跟你也没有关系喽?”
有那么一秒钟,我发了一下愣,我承认,我的心有一点点刺痛,但很快,我就说,“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
那是很认真的声明,说给阿唯听,也说给我自己听。
“好吧,不过说起来,他的女朋友名字很有意思呢,和香港的武打女星同名,就是演碧眼狐狸的那个。”
“啊,郑佩佩么?”
我们俩很不厚道地笑起来,然后不约而同反省自己的幸灾乐祸。
“好啦,我们这么笑不太对,不过郑佩佩真的很厉害,她也是被保送到和我同一所大学的。”阿唯这么说。
呵,博士的女朋友,这么优秀,是理所当然的。
而我呢,有朋友就够了,阿唯,博士,就够了。
对于能够失而复得的人来说,一定要懂得知足。
这是我用来告诫自己的话。
如果太贪心的话,会失去更多。
如果再失去的话,我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6 ☆☆☆ 天官赐福归2006-05-27 02:46:0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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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和博士而后陆陆续续通了几次电话,聊些有的没的,假期嘛,总是闲的没事做的。
然后,有一天下午,博士来看我。
我妈正好换休在家,看到是小时候非常喜欢的曲世浚,高兴坏了,直接带了人推了我房门进来,“艾心,你看谁来了。”
他来之前,我刚睡了个午觉,睡得不是太好,醒来时候,浑身是粘腻的汗。昏沉沉地跑去洗了个澡,然后坐在房间的地板上,等着夏天的高温把我的头发烘干。
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我挂着满脑袋湿漉漉的头发,盘着腿坐在地上,表情相当呆滞,发梢上的水还滴滴答答往下掉。
曲世浚“噗哧”一声笑出来,我妈则觉得很没面子的转身扔了我一条毛巾,“你这孩子,快点把头发擦干。”
我“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走过去,接过来搁在头上,有一点点茫然的样子。
我妈忍不住又瞪了我一眼,然后拉了张椅子,“世浚,你坐。”
“谢谢阿姨。”他熟门熟路地坐到靠着窗台的地方。
我看见我妈无奈地朝博士摊摊手,大约是在暗暗埋怨我的房间以及我这个人的乱七八糟,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我仍然坐在原处闷声不响,博士问,“你是不是刚睡醒?”
我“唔”了一声。
“怪不得。记得以前小时候,每次刚睡完午觉,你就会变得古古怪怪的。”
我又“唔”了一声。
我不晓得,为什么说不出来什么话。
其实,我不是没有睡醒,也不是因为博士的突然造访打扰了我。相反地,我觉得很高兴。
我只是觉得,有点难为情,用这样太过懒散邋遢的样子出现在博士的面前,脸上有点发烧。
博士并没有在意,反而站起来,在我的房间里踱来踱去,“你的房间,几乎没有多少变化呀。”
他这样说着,手指在我的书架上划来划去,“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他抽出来一张CD,“帕格尼尼,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也会听这种让你汗毛倒立的小提琴。”
我终于笑出来,“还好了,现在汗毛至少不会倒竖了。”
从地上爬起来,“其实,我更喜欢这张,”我抽出来帕尔曼的小提琴电影原声演奏,“这个比较适合我这样大众口味的。”
“啊,我也有同样的一张,还试着拉过里面的几首,可惜我没有帕格尼尼的左手。”他摆出一个姿势,“你看我的手,太普通了。”
然后,他凑过来,“不过我还是会这样。”他把双手的大拇指,翘起来,来回的扭动,就好像脱离了下面的关节一样,十分怪异。
我哈哈大笑,“这个,这个就是我多年没有见到的,传说中的特异功能。”
“是啊。”他也哈哈地笑起来。
其实大凡练过小提琴的人,都因为长期压弦的缘故,会使得大拇指的关节异乎寻常地灵活,而我在小时候,总是固执地相信,这是博士与生俱来的超能力。
“那你现在还相信么?”他问。
“嗯,不会了。”
他叹口气,“是啊,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
有好一会儿,我们都没有说话。
这一年的夏天,不是那么炎热,所以时不时地会有微风透过窗子吹进我的房间,每次有风进来,就会敲打挂在窗弦的木质风铃,发出叮咚的响声。
博士指指我的头,“还没有干么?”
“啊!”我连忙抓下来一直顶在头上的毛巾,很愤愤的模样。
“要我帮你吗?”他问的时候就已经走过来,自然而然把毛巾接过去。
我想拒绝,又觉得没有什么关系,便说,好啊。
其实,我们小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
有的时候,我到博士家里去玩,他刚洗完澡,我便会自告奋勇地帮他擦干头发。一边擦,一边还会有不停的赞叹从我的嘴巴里蹦出来。
“哇,博士,你的头发好软啊。”
“哇,好羡慕啊,居然还有一点点褐色,你家会不会有外国血统?”
“哇……”
……诸如此类。
面对我的聒噪,博士虽然有的时候会抱怨,但大部分时间,他还是静静听着,好耐心地应着;
“哦,是吗?”
“也许吧。”
……
等到头发差不多半干,我就很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出去胡闹了。
此时此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只不过,角色颠倒了一下。而且,很明显的,曲世浚同学的手法要比当年粗暴吵闹的我,温柔许多。
我双腿跪着,他则坐在我的身后,修长的手指有时候还会插进我的发丝之中,轻轻梳理几下,看看里面的头发有没有干一些。
我觉得很舒服,很享受,也没有意识到这种举动有什么不妥之处。
如果这个时候,我妈推门进来的话,一定会发现,我的房间里是多么暧昧的氛围。
可惜,懵懂的我们,一点没有察觉。
我们只是,两个心意相通的童年好友。
我们都这么认为。
只是相亲相爱的好友罢了,哪怕心里面有一点点小小的不知名的悸动。
“博士,你怎么想到来看我了?”闲着也是闲着,我忽然想到这一茬。
“正好和同学约好晚上去影城看电影,路过这边,就来看看了。”
“真开心呀,哪像我,快要闷死了。”我随口发发牢骚。
“那改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吧。”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蓦地睁开眼睛,“不要!”几乎是立刻的拒绝,毫不迟疑。
博士的手顿了顿,好像在思量着什么,过一会,他说,“你其实是应该出去走走的。”
“不要。”我再度干脆地拒绝,又有些欲盖弥彰地说,“外面很热,会出汗呢。”
不光是现在,假期里,大家成群结队地出去旅游,邀我的时候,我都以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推托掉。
这样的季节,我还是比较适合呆在家里。
我听到博士轻轻的叹息,然后说,“你以前很喜欢夏天啊。”
我不响。
“你还很喜欢阳光,喜欢说话,喜欢到处跑来跑去啊。”
我沉默了一会,“人都是会变得,博士,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就好像你,以前书呆子一样的你,现在不也交了女朋友了嘛?”
这下子,他是彻底地停下来了。“谁说的?”
“一中的同学都知道啊,郑佩佩嘛,传说的金童玉女。”我转过头去,看着他的眼睛。
他苦笑了一下,“也是。”
“难道不是吗?”我奇怪地问。
“嗯,算是吧。”他用一种很不确定的语气回答我的问题,令我相当摸不到头脑。
“差不多都干了。”他把毛巾递给我,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站起身来,他说,“我要走了,你一切保重,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博士一下子变得有点闷闷的,好像不是那么开心。
恋爱不是应该很快乐吗,为什么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哦,再见。”却跪坐着并不移动。
“怎么,你不送我?”
“不是啦,”我尴尬地笑笑,“跪太久,脚麻掉了,站不起来了。”
他总算绽开笑颜,伸手拉我起来,“真是败给你了。”
我趴在窗口,目送他离开。
我有点想知道,博士的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一定很漂亮,或者很聪明,或者很可爱,或者很高贵;又或者,既聪明又可爱又高贵又善良……
而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博士一定会对他的女朋友,很温柔,很体贴,比对我还要温柔上百倍。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心里,忽然有点悲伤,不得不让我停止继续想东想西。
总觉得,在树荫中飘荡的风,和他渐渐远去的身影,仿佛留下了难以捉摸的触动。
我似乎,又有一点开始觉得寂寞了。
我啊我。
№7 ☆☆☆ 天官赐福归2006-05-27 02:46:2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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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我和叉烧包进了大学之后,都花了一段时间来适应。
这段时间,比她想象的要长,比我想象的要短。
徐如唯认为,化学系的男生大多婆妈,喜欢纠缠不休。
我闷笑,因为你是一只叉烧包啊,苍蝇喜欢肥肉是自然的。
她不置可否地选择盲听,然后问,你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好像融入了环境,又好像没有。
理工科的男女生比例悬殊,数量势单力薄的女生大多又都沉默寡言,不喜交际,只知埋头做题拼命K书。其实也是好事,至少我不会再遇到类似于军训时期大家在军事基地的浴室里脱了光溜溜一起洗澡时碰到的诧异眼光。
我往往选择比较极端的方式来逃避这种特别关注,以至于后来大学四年再也没有在学校澡堂里洗过哪怕一次澡。
其直接后果就是有女生在路上问我,同学澡堂在哪里。我客气地回答,不好意思,同学,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洗过澡。
我真的是抱着很遗憾的口气告诉阿唯我的遭遇,但是她盯着我看了半天之后就笑得不成人形。
我说,你不可以这样子嘲笑我打击我的。但其实,心里很高兴。
我还是喜欢阿唯这样子生我气的时候就对我发火,被我逗乐的时候就开怀大笑。
寝室的同学,彼此之间都很客气。大家的脾气温良,相处融洽。
阿唯说,那不是很好嘛,要是是非不断,多么遗憾。
我说,是啊,很好的同学,该满足了。
问题是,我觉得哪里的环节不对劲。
端持着很礼让谦恭的距离,很刻意地保持自己的空间,不轻易侵入他人的,也不太容易让别人踏入自己的。这就是我周围所有人的生活现状。
太客气了,太温和了,太……太自闭了。
仿佛没有人再有时间,再有精力,或者存着那种心思,去结交新的朋友。每个人不约而同地固守着自己的城堡,坚决不踏出一步。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才会有这样那样墨守成规垂头丧气的想法。谁知道,放眼望去,比比皆是。
奇怪,太奇怪了。
我这么说的时候,博士就突然抬头说,“既然如此,那你主动去活跃气氛啊。”
我的气焰立刻就消失不见。
我说,“我早就没那种兴致啦。”
因为常常来找阿唯的缘故,不可避免会和博士遇到,有时候,在别人的食堂光明正大地噌饭吃,也有路上逮住的博士贡献出来的饭票。
所以,这种三个人吃饭的场面,时有发生。
阿唯和博士,算是性格十分接近的类型,都不太喜欢说话,都比较沉静,偶尔会因为某些好玩的事情突然释放不常见到的活泼表情。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会聊些很有意思的话题。比如有一次聊到关于宠物的事情,阿唯说她养过娇凤和画眉,可惜都因为笼门没有关好被鸟儿逃走了。
我说,我小时候有养过猫咪,不过因为叫春时候很麻烦被老妈送走。
博士在一边附和,你家的那只真的很厉害。
他勉强可以算是见证人。
然后我们问他,曲世浚,你有养过什么?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有啊,乌龟啊。”
我很意外地看看他,我记得博士小时候不太喜欢宠物,因为他总是说养一只宠物很麻烦,你必须要对它负责,不能随随便便就丢弃,那样会伤宠物的心。
他向来是要么不做,要做就下定决心的人。
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养的?”
他回答,高中。
“什么品种呢?”阿唯问,“它们似乎还会冬眠。”
博士点点头,“就是普通的巴西彩龟,懒洋洋的,难得才会伸出头来,又是胆小怕事的样子,很可爱。”
我吐吐舌头,很可爱?我看是很好养很省力才对。
他还在继续描述,“不过,吃的太多,长得太快,有点装不下了。”他比划了一下,“现在只好把它们放在木盆里。”
“不是脚盆吧?”我又在擅自插嘴,惹得叉烧包开始闷笑。
“当然不是啊,”博士斜我一眼,“它们还生蛋呢。”
“咦?!”我们俩齐刷刷发出惊叹。
“我就把蛋埋在沙子里,看看是不是能够孵出来。”
“然后呢?然后呢?”
“我还特地插了一面小旗子,以便确认蛋的位置,而且每天还搬出去晒太阳。”他还是注重细节描述。
“到底有没有孵出来呢?”我急不可待地要求他讲重点。
“过了一个月左右,”我更加期待地看着他,他一摊手,“蛋臭掉了。”口气里很无奈的样子。
“啊?!”我泄气地趴倒。
“不过后来又有生了。”他再度吊起我的胃口。
“真的?那这次有没有成功?”
“没有,我直接煮了吃了。”
“哇!”我跳起来,“你怎么那么残忍?!”
“因为没有受过精啊,永远不会孵出来的。”他很无辜地看着我,像在指责我的无知。
阿唯则再度笑得前仰后合,“你们俩这是在说相声么,满默契的。”
我瞅了他一眼,他还是一副很认真专业的模样,败给他。
博士这个人呢,虽然常常挂着一张有点古板的脸,对什么事情都顶真地不得了。但是骨子里其实满会搞笑的,就好像他叫我一文钱,透着酸溜溜的秀才味,很逗趣。
阿唯对博士一直抱着非常赞赏的态度。她说,你不觉得么,在这么浮夸作风的青年人里面,曲世浚算是非常另类的。
其实我也常常觉得,博士身上有一种山野的气息。当然不是说他土,所谓的山野,是指他身上那种很宽容又很纯真的气质,就好像大自然的质朴气息。
不过阿唯有次又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曲世浚这个人以前就是这样风趣的么?
如果阿唯把博士那张扑克脸说成是冷幽默,我还真是没有反驳的理由。
基本上以前就是这个调调吧,我这么回答。
叉烧包恍然大悟地说,是么,以前真没看出来呢。高中的时候,我还一直觉得他在知性青年的背后,透着一种忧郁的味道。
我大笑,忧郁?
拜托,说博士儒雅、耐心、飘逸我都可以赞同,唯独忧郁,好像不是他的STYLE吧。
怎么会呢,对我来说,像阳光一样令我感到温暖的博士才不忧郁呢。
博士和我们相遇的时候,基本都是一个人出现,懒懒散散刚上完课或者微微露点疲倦的样子。
他的女朋友一直没有露过面。
老实说,我的心里很好奇,却又不敢直接了当地问出来。
我其实,暗自担心他会把郑佩佩带来参加我们的三人会。不过,他一直没有这样做,我有一点罪恶感,却又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
这么很悠闲地过了一段时间。
我敢说,我对阿唯他们学校的了解比我自己的学校都要清楚许多。比如他们学校有个书报亭,每月的《看电影》就是打九五折的。我知道后,大乐。几乎每个月都在那里贡献九块五。
有一次做的是恐怖电影专辑,正看得起劲,博士在一边瞄了一眼,说,“这上面的片子我有好几部。”
我两眼顿时放光,“真的?”我指着《魔女嘉丽》,“这个呢?”
“有。”“《罗斯玛丽的圣婴》呢?”“有。”“《驱魔人》?”“也有!”
我不禁欢呼起来,“借来看看啦。”
他说,“没问题啊,不过其实你到我家来看效果会更好,我家新买了背投。”
我兴奋地简直要晕倒咧,一个劲点头,满口答应。
我们三人站在校门口准备挥手告别的时候,对面马路的红灯下,就有个女孩子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地叫嚷着,“世浚,世浚!”
声音很清脆动人,大家纷纷看过去。
红灯刚刚变绿,她就一路小跑地过来,很亲昵地挽住博士的胳膊。
阿唯朝我看了一眼,丢给我一个“你知道她是谁了吧”的眼神。
我耸耸肩,眼睛在说,“当然喽。”
然后,我听到博士和缓的叫她,佩佩。
那种如同微风抚过的声音,比起他小时候叫我一文钱,一样温柔缠绵。
我刚想绽放的友好灿烂的微笑,突然僵住了。
心里,像被小针戳了一下,流出来一种会叫人觉得刺痛的液体,随着血液走遍全身。
我呆立在原地没有动,那个女孩子倒先主动伸出手来。
“我是郑佩佩啊,就是那个碧眼狐狸的郑佩佩。”
阿唯先笑,“我是徐如唯,一中的,我们走廊里见过。”
她拼命点头,脸蛋红扑扑。
这个女孩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可爱的多得多。关键那种没来由的亲切感,好像认识多时的老友。
刚要开口,博士就先我一步,“这个是我最要好的童年玩伴,桑艾心。”
她“哇”地一声,瞪了博士一眼,“你都没有跟我说过。”
很伶俐活泼的模样。
我们还要说几句,博士一看表,“桑艾心,你怎么都不看时间了!”
我一抬手,下午的课马上要到点了。
大惊失色,我急急忙忙拿了车,跳上去,“不说了不说了,俺的课要迟到了。”
阿唯不急不缓地走过来,把手里的袋子丢进我车筐,“这位姐姐,你书也不拿上哪混去?”
博士在一边无力地摇头,他的女朋友则在一边嗤嗤地捂着嘴笑。
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同志们,我走先了。”急吼吼往自己学校冲去。
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停下,我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郑佩佩仰着头,兴致盎然地在对博士说着什么,博士则侧着头露出淡淡的笑容。
那场景温馨得很,十之八九可以用来作漂亮唯美的广告画。
我也不例外地感动的一塌糊涂,似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博士忽然别过头来凝视着某处。虽然他今天没有戴眼镜,可目光却笔直地投向我这边。
我愣住,仔细辨认了一番,惊恐地发现他的确是朝着我的方向,一动不动。
我不太清楚他的视力,现在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但我记得他小时候是有名的远视。
当下心惊肉跳,慌忙别过头,踩着车逃离现场。
我不晓得,他为什么要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也不知道,我的偷偷摸摸的行径有没有被他现场抓到。
我只是,心跳的厉害,扑通扑通,简直像是跑完800米后的缺氧。
上课是毫无疑问的迟到了。
避人耳目,自然是从后门进入。
可是,坐下来很久很久,我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律失常。
我真是太久没有运动了,虚弱到这般田地。
老师讲些什么,我其实都没有听得太清楚。
抄了一会笔记,我就呆呆趴在课桌上,看看远处的高楼,蔚蓝的天际。楼怎么那么高,天怎么那么蓝,诸如此类无聊之极的想法。
然后,我想起了那个可爱的女孩子。
郑佩佩,虽然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是很热情,很活泼,眼睛大大,娇小玲珑。
很适合闷闷的不善言辞的博士。以静制动,动静结合,简直perfect。
我几乎控制不住要赞出声来。可也几乎是同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刷的浮现在脑海里。
这个荒唐古怪的想法令我倒抽一口冷气,拼命驱散它,却因为它的事实确凿越来越顽固地久久盘旋。
我刚刚意识到,为什么觉得郑佩佩熟悉了。
是啊是啊,这样的女孩子,我再熟悉也没有了。
她和我很像。
不是说样子,而是感觉。
和我非常相似。
我太明白了,因为我自己常常在想,如果没有12岁的那场火灾,我会成为什么样子。
答案无数次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就是这个样子。
那样开朗,容易和人亲近,没有受过什么波折,朝气蓬勃,笑起来没心没肺。
我以前,也是那个样子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为自己惊人的发现,惊讶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个男声在身边不远处说,“喂,人都走光了,你还在发呆?!”
我茫然地抬头,环顾四周,惊觉四下无人,不知已下课多久了。
我连忙收拾课本,塞进包里,又向旁瞄了一眼。
说话的是我们班上的易声言。
在我印象里,他是一个长得很帅,样子很出挑,但有点拽又有点惹人讨厌的自恋狂。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和他讲话。
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居然比我想象的清澈。
№8 ☆☆☆ 天官赐福归2006-05-27 02:47:0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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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忘记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脑海里只是反反复复这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这条河的尽头?
我忘了很久,压抑了很久,企图无视很久的东西,在这个瞬间忽然像席卷而来的巨大海浪,一下子把我冲到世界的深处。
博士对我的好,触碰我时微微颤抖的手指,温柔凝望我的眼神……忽然都变得有迹可寻。
12岁时,他对我说的,原来并不是戏言。
他拥抱我时所传递过来的心跳,也并非因为我靠得太近而响若擂鼓。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我从来不是那么笨的人。
我比谁,都清楚。
但我宁愿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瞎子;我宁愿从来都没有发现他的温情;我宁愿没有人告诉我,我的猜测都是事实……
我这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能一直看到博士在我身边对我轻轻地微笑,眼睛里在说,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和你在一起的回忆,和你将要度过的未来,是我重新回到冷酷世界的电池。
千万不要告诉我,真正的秘密。
因为,我会发现到,原来我的心里,藏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秘密。
当我发现它的时候,我就失去你了。
就好像失掉了赖以为计的生命。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已经到了世界尽头。
然后,我听到郑佩佩关切的声音,“小桑,你怎么了。”
我居然还能笑着回到这个空间,平静地回答,我没事。
若无其事地继续看比赛。
阿唯像小鹿一样敏捷的身形,以及排球落在地上发出的嘭嘭的响声。
对的,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可是,当博士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站在我的身边,我全身的细胞却比任何时候都警钟大鸣。
我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意识到他的存在。
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
他说,“你怎么了,不舒服嘛?”
我拼命地摇头,碎发密密地盖着眼睑。
当我不存在吧,不要看我这张快要崩溃的愚蠢的脸。
下一秒,他却飞快地伸出手,撩起我的刘海,温热的掌心直接覆在我的额上,“你发烧了?”
久违的触碰,热度一波一波地传来。
我好像真的发烧了。
惊惶失措地抬起头来,看到曲世浚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有小小的慌乱无措的我。
看到我的表情,他也有点措手不及。
再度开口,“不舒服要说哦。”
眼神在说,我会担心你。
不要对我那么温柔。
不要让我意识到你不仅仅是我的朋友。
我会受不了的。
我的眼底有抑制不住的雾气慢慢浮起,我撑不下去了。
我猛地甩掉他的手,“我没事!”
我用从未有过的粗暴态度推开博士,拿起我的包,冲向门外。
我有听到郑佩佩在背后叫我的声音。
如此清脆动人的声音。
却让我再也没有办法忍住滚出来的眼泪。
我发现了所谓的真相。
这纯洁深厚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友谊。
可是,已经晚了。
那一天,我沿着贯穿了这个城市的河流,疯狂地骑车。
我想知道,这条河流究竟流向什么地方。
风呼呼地倒退着。
我不知道究竟骑了多久。
然后,我终于看到了。
河流在一堵高墙的背后,失去了踪迹。
就这样,整整萦绕在我心中十数年的线索,断绝在这高不可测的围墙之后。
尽头,这就是尽头了。
我锲而不舍追求的尽头。
这一刻,我对着这堵无声的墙壁,号啕大哭起来。
他已经不是我的了。
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更值得珍惜的好女孩。
在我发现,我爱他的时候。
花儿告诉阳光,我会永远记得你。
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
它的花瓣,却飘散在尘埃里。
我也是这样,失去他了。
№11 ☆☆☆ 天官赐福归2006-05-27 02:48:0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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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他一直看着她。
眼睛里面明明是软弱和悲伤,可是,阿唯抬起头和他对视的刹那,他的眼神忽然之间就变得有一点仇恨。
他用很不友善的口气说道,“优等生,仍旧是不记得我吗?要不要我提醒你我是谁呢?”似乎这样才可以显出自己的犀利和咄咄逼人。
如果他是要激怒阿唯,那么很显然,目的达到了。
“我记得你。”徐如唯一字一句说,“一中3班的易声言。”
“这么多年不见了,你仍是毫无长进。”
对于他的冷淡,她本就没有义务给予热情的回应。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晓得到底如何插嘴。
这个场面,任谁看来,都充斥着不可调解的火药味和剑拔弩张的敌对。
“你就这么讨厌我嘛?!即使看到我也装作不认识?!””冷眼旁观着她的漠视,仍以轻描淡写的口气说着话的易声言,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却让我慢慢移开了半个步子。
人是有气场的,何况是把我自行车压坏的家伙。
阿唯一愣。
“想装糊涂吗?你不是在广场门前的绿地看见我了么?”他气势汹汹地责问,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快要掩盖不住的气急败坏。
“如果你指的是你在那里上演的爱情秀,那么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对此一向毫无兴致。对于阁下拈花惹草的个性,我一直是避之不及的。”
我白了他一眼,看起来,是他做了亏心事。
他也看到我脸上怀疑的神色,脸色变了,“我并没有…”
解释有用吗, 而且你这个人,根本也就是缺乏可信度的。
但随即他又嚣张起来,“我的私生活用不着你来评论,像你这种古板没有乐趣的女人。”
“抱歉,我很满意自己古板没有乐趣的生活,根本没有精力评价你的作为。”
易声言露出怪异的微笑,拳头却捏紧到青筋暴出。
“那么没有记错的话,这位正经女人的初吻,还是被我这种花花公子取走的。”他上前几步,手指轻挑了一下面前女孩的发丝,弯下腰,凑到她的耳边,用我们都听得到的却很蛊惑的口气说,“你嘴上说得好听,谁知道优等生有没有在夜里想男人想到睡不着觉呢。”
旁边的女生,不约而同红了脸。
“你,下流!”阿唯终于恼怒地抬手打过去,却被狠狠抓住。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这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
如果,这是他要的结果。
“易声言,你知道你最令人受不了的是什么?就是这种始终玩世不恭的态度,和莫名其妙无可救药的自信过头!”
从不大声说话的阿唯,忽然之间吼了出来。
“你以为,世界上每个女生都会喜欢你嘛?!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有一秒钟,他愣在那里。
“很好。”似乎再度加重了力道在握着的纤细的手腕上,阿唯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但是,却咬紧牙关毫不示弱。她从来不是先低头的那个。
终于,他放开她,白皙手腕上有红红的勒痕。
“徐如唯,真想再看一次你的自尊被我踩碎的样子。”他泄愤似地回击。
“毕竟,有谁会真的愿意去吻你这样一个故作姿态的骄傲的人呢?”
她震惊地望着他。
我震惊地望着她。
阿唯那转瞬即逝的暗自神伤,令我忍不住想紧紧拥抱她。
她不再盯着他看,而是看向我,眼神十分凄哀,又有点绝望。
她说,“即使回来也没有办法得到的东西,是我们自以为是的错觉。”
她和她的同学离开的时候,就好像易声言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她的背影,前所未有的单薄无力。
与此同时,他趾高气扬的肩膀也一下子瘫下来。
什么叫作茧自缚,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易声言就是最佳例子。
这下我完全倒向阿唯一边,她不理你,也是活该。
但看起来,我现在开口,有点自寻死路的味道。
要不,我悄悄逃走好了?只是我的车怎么办?这样想着,我就不知不觉本能地靠近了。
“啊!”他突然回过身来,抓的我剧痛。
“一点都不可爱,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可爱!”
明明说着尖刻的话语,把别人狠狠推开,此时此刻,却又露出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简直快要哭出来似的。
“还不都是你咎由自取。”我忍不住说出了真心话。
话出口,就体会到无与伦比的共鸣。
易声言是这样的男孩子。
和我一样的,喜欢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然后深深懊悔。
他看看我,不再说话,只是推着我坏掉的自行车,一个人走掉。在这种时刻,他依然没有忘记要帮我修车的诺言。
我只是希望,他不会在下个我看不到的转角处,把我的车子狠狠地摔烂。
我仍然记得,阿唯告诉我易声言存在的那个夜晚。
我们睡在星空下的阳台上,躺椅180度地平放,她把白皙修长的手臂枕在脑后,她说,“我想确认看看。”
脸上带着含蓄而甜蜜的表情,即使后来发现他已不在,还是有憧憬。
我也记得,在我房间的窗边,慢慢述说失去的疼痛的男孩。
英俊而又寂寞的侧脸,哀悼自己来不及珍惜的感情。
我以为,他们的相遇,会是两场遗憾的终结和重新开始。
可是,获得报复快意的念头在一瞬间压倒了持续那么多年的互不知情的思念。
虽然总有一天,他们是会互相明白的。他们沉默对视的背后,隐约可以体会到一种久远的难以割舍的情愫,不由自主地传来无奈的心痛。
然而,时间却像水隐没在沙子里一样失去了。如果到那时,人的心已经改变了,那么我们为自己年轻的幼稚,付出的代价就太巨大了。
足以令我们懊悔一生。
人再次多了起来。
人来人往,大家互相交错、汇集在一起又分开的十字路口,人如潮涌与空旷安静不断地反复,站在这里的时候,就好像站在海中央。
似乎人人心里,都有难言之隐。
短短一周内,易声言在两所大学声名远播。大家争相打听这个长相漂亮身手凶猛的男生。
两校联合推出的特别赛事报道,把表现抢眼的选手集结起来。一中毕业的占了四位。
不消说,那是曲世浚、郑佩佩、徐如唯以及易声言。
两男VS两女的组合,看起来正是登对。
大家下课没事的时候,看着校刊上的照片,议论纷纷。
“易声言也是一中的?完全看不出呢。”
“是啊,我以为一中出来的,都是很温文尔雅的类型,比如这三个。”
他们指着其余那三幅照片,“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得到啊,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嘛。”
“喂喂,小心你后面。”有人朝说话的男生看了一眼。
易声言正悄无声息站在后面。虽然不说话,但脸色恐怖的像个魔王。当事人战战兢兢地往后退的当口,他一伸手,就把校刊抽过来。
“这个,我拿走了。”理所当然的口气。
“请…请便…”
没有被打,应该算是很幸运的了吧。
我在他以往抽烟的地方找到他,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夹着香烟,只是呆呆地看着天。
我走过去,坐下来,“抢劫是一种很恶劣的行为哦。”然后伸手,“赃物呢。”
“当然是丢掉了。”他头也不回就说了一句,又马上扔过来我的车钥匙。“对了,你的车我修好了,后座架的钢圈我免费出钱帮你加固哦,这下载我完全没有问题。”
那么好心,还不是想占我便宜。我十分鄙视地瞅了他一眼,却意外地瞄到他屁股底下露出来的杂志一角。
“这是什么!”乘他还未反应过来,我一把抽出来,他的脸色僵直地像化石。
“啊,你居然,抠掉了。”我翻开之后,就惊讶地叫起来。
四人的照片,独独少了那一幅。好失常的做法……也是,他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不行么。”他恼羞成怒,一把抢过去,“要不要我帮你也把那一张弄下来。”
“才不要。白痴。”我指着他的鼻子,“你那副德行,简直就像小学生,非要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幼稚极了!”
他懊丧地低下头,算作默认。“不是一个世界又怎么了,我受够了,从小到大都这么说,妈的,管他们屁事啊!”他果然还是在为刚才听到的话耿耿于怀。
“明明是你自己比较在意。”
“我就是气,气得我……”
“你到底在气什么啊?”
“我……”他看我一眼,“懒得跟你说。”
“你这个男人真的一点不招人喜欢,婆婆妈妈的。”不说,不说怎么会知道呢?!
“你还不是一样,半斤八两。”他恼怒地瞪我,“你不会不知道人家有女朋友的事了吧。依你的个性,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一辈子就把想法闷在肚子里发霉吧。”
“彼此彼此。”
“你还真是不坦率呢!”
“你有资格说我嘛。”
大眼瞪小眼,终于他说,“桑艾心,你教训我的确很在行,不过你在曲世浚的面前也会说这些么?曲世浚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么?”
我没回答。
和博士在一起,我不太会去留意我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光是我们在一起说话的氛围,就已经让我舒服得无暇留意其他事情了。然后,即使不晓得当时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口吻,什么样的语言进行对答,可就算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想起那个场景,博士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自然而然地从心里面浮现出来。
就好像是他,在我的心里装了感应的投影器,随着回忆的播放,慢慢出现画面,他的表情、声音以及围绕他的空气。
就好像他的记忆碎片,植入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一直以为,我们对于彼此,是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话都不必说,就可以知根知底的。
“关于我的一切,他应该都是知道的。不过即使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我看着天空慢慢飘曳的云,轻描淡写地说。
了解得再深,距离还是产生了。
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不是嘛。
有人说,爱情即使在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很神秘的。因为只有有情人,才会真正明白他们两情相依。
但在我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去客场参加下一回合,理所当然仍旧是替补席的常客。空闲到可以随便溜到隔壁的场地看阿唯的比赛而丝毫不会被发现。
阿唯的状态不太好,不够专心,好几次托球的高度控制不好,但最后还是勉勉强强晋了级。
“哟哟,叉烧包,你差点失手哟。”我用游魂的姿态从她坐着的椅背后面缓缓地冒出来。
“一点不吓人。”她冷冷地回我一句。
“好打击,你好歹装装样子嘛。”我失落地爬到她旁边的椅子,“人家看你还在为某个混蛋分心,想安慰安慰你嘛。”
“什么混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欲盖弥彰地打哈哈,本能地进入戒备状态。
“诺,就是那个混蛋啦。”我用手指着背着运动袋子进场的高个子男生,“难道你没发现你被混蛋注视很久了?”
阿唯转过头去,就对上了在一边站着的易声言的眼神。严肃,认真,少见的专注。
据我当时目测,他们之间的电压,基本已经达到十万伏特。
我国自主人工发电的计划,指日可待。
“我不认识他。”
“哦哦,叉烧包开始按捺不住焦躁的心情了。”我捂着嘴笑说。
“你,”她瞪我,“你找扁。”
“啊哟,那个混蛋走过来了耶。”但愿有朝一日,我不知死活的卖力演出可以得到回报。
她轰得跳起来,大力拉我,“我们走。”
我气沉丹田,赖着不肯动,一直坚持到某男的身形遮住光线。
“你这只猪。”她终于放开我的手,愤懑地骂,但却并不理会身后的气息。
而易声言,则一反常态用着低低的声线说话,
“我知道目前来说,你是不会跟我讲话拉。”
阿唯仍旧背对着他,并不转身看他。
“我只是想说,那天,我,……”他又用力瘪了瘪嘴,很难启齿的样子。
我用力瞪他,小子,你不说你就不是男人。
我想我有很清楚地传达我的意思。
终于,他轻轻说,“对不起啦,我那天说得并不都是真的。”话音未落,人已经掩着脸跑掉。
是在,……害羞吗?
他?……
这孩子,还是有点潜力的。居然真的低声下气来认错了?呵呵。
只是,不要话说一半就走好不好。
喂,喂,我叫你呢。
虽然没有叫出声。
残念……
“什么嘛!我才不会上当呢。”一直站着没有动作的阿唯低低开口,“决不原谅他,决不。”
“讨厌,讨厌,讨厌……”
虽然不断地咒骂着,在我看来,却好像是要强迫自己痛恨一个人的咒语。
暂时,我就不去盯着她发红的脸颊看了。
叉烧包会难为情的。
我配合地朝向站在场边的易声言做了一个“这还差不多”的手势。
他虽然没笑,却露出一个“当然”的表情。
拽,太拽了,看了就有点生气。我做了一个巨大的鬼脸。
他还我一个。
我再来。
他再还。
终于,两个白痴隔着数米开外咕咕地笑起来。
不过,我的笑容在接触到他对面半块场地的球员时,停滞在了脸上。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场比赛,对手是曲世浚的系队。
一列白色球衣的高挑男生,却仍然很清晰地辨认出气质不一样的博士。长长的四肢,挺拔的身形,柔软的,贴着耳朵的头发,微微抿起来的嘴唇。
一个人,在人海里,安静地,却耀眼的吸引我的注意力。
只是,我始终都不明白,博士究竟在为什么和我生气。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常常会露出一些我不曾见过的表情。远远地,带一点疏离,又燃烧着一点不知就里的怒火,就这么一言不发地丢给我令人费解的眼神。
让我觉得似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心慌意乱,涌起不知名的罪恶感。
但是,你又有什么权利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呢,这种充满了矛盾和压抑的眼神,就好像。就好像我是你的一样。
你的独占欲,让我觉得有一点陌生,还有一点害怕。你已经和过去那个怯懦的温和的孩子不一样了。
可即使在恐惧着你的注视,我还是抑止不住自己的心跳,以及心痛。
还有随之而来的更深的自责。
这种眼光,不是应该给你的女朋友的嘛。
我算你的什么呢?
博士,我这个一文钱,现在究竟算你的什么人呢?
我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地问你。
№14 ☆☆☆ 天官赐福归2006-05-27 02:49:1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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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2006-06-05 00:16:1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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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博士篇一
这个城市,气候总是异常诡异。
往往还是乍暖还寒的春季,突然之间,气温就会骤升,俨然进了初夏。
温差之大,令人难以适应。有严重的心理失重感。
我猜,只有我一人有此症状。
 
这个城市,还有很多突兀的地方。
比如,贯穿这个城市的河流,并没有好好的规划出河道,相反地,不知道从哪一个年代开始,为了方便,人们就开始凌乱地建造各式各样的桥。
高一的时候有个愤青式的历史老师,常常会在课上发表自己的不满。“毫无美感,毫无美感可言,这些乱七八糟的桥,实在是历史的一大败笔;还有这条河……”
班上的同学都附和起来。
“是啊,又臭又脏。”
“每次害我骑车都要绕好远路。”
“不如填平算了!”
有人问我,“曲世浚,你觉得呢?”
不晓得为什么,大家总是很在意我的看法。
也许因为我每年都是学年第一名的成绩;抑或是我长了一副学识渊博的样子?戴眼镜的人常常会给人读了很多书的感觉。
事实上我的确很喜欢看书。我的同学们还是很有眼光的。
不像某个女生,曾经指着我的鼻子说,假冒的知识分子。
世界上,大约只有她,完全不被我这样文质彬彬的外表折服。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微笑起来。
 
“曲世浚,你觉得呢?”同学又问了一遍。
声音有点大,一时之间大家都安静下来,连老师也看着我。
我坐在窗边,看着沿着学校围墙慢慢向远处延伸的河流,沉默了一会。
我说,“我很喜欢这条河流,它让这个城市别有风味。”
 
大家都很意外。
我的脾气虽然温和,却很少用如此真情流露的语句描绘事物。
我仍然微微笑着,并不理会诧异的目光。
在别人的眼中,我大概是一个理性到看什么东西都可以直接看到分子结构的人。
我曾经也这样以为。
但随着年岁渐长,我越来越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的骨子里,烙印着深深的怀旧感性的气息。
 
直升了一中之后,好成绩依然是不需要花很多力气就可以拿到的。我想我是天生适合读书的人。总有一天,我是要拿到博士甚至博士后的。
人人都视之为理所当然。
再也没有人唤我博士。
 
15岁,个子开始疯长。直升名单公布后,全校体检,卫生老师比了比去年的数据,“曲世浚,你一年长了10公分,真是惊人。上了高中,要多多运动,一定可以长得更快。”
我轻轻颔首,满意地看到身高那一栏的数字。
我原本不爱运动,对于身高却一直莫名介意,所以初中开始就练习排球,果然大有成效。
但仿佛仍是少了什么。也许排球已经不能满足现时精力旺盛的少年。
高中开始,我又加入了校游泳队。
我渐渐成为一个真正喜欢运动的男生,而且又长高了许多。
但我,还是觉得目标没有达到的样子。
 
我有些迷糊起来,这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从未有过。
我居然开始对自己追求的东西产生了茫然感。
心里的某处,仿佛总有一块地方被凿了洞,空荡荡的,怎么也填不满。不管是我拿了多少奖学金,或者得了多少比赛的冠军,我总是不能真正地高兴起来。
 
几乎全校的学生都认识我。我感觉有些抱歉,因为我在记人方面,能力欠缺。往往名字和脸完全对不起来,抑或是见了之后也会忘记别人的长相。
我小时候,似乎并不是这样。
我记得左邻右舍所有长辈的称呼,甚至记得几条马路之外超市阿姨的姓名。
但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这种记性退化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这个事情,我每次要想,却总是作罢的。
想清楚了,就会觉得心里面隐隐作痛。
 
不是吗?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搬离6岁开始居住了6年多的小区。
从那个时候起,便很少记住别人的姓名。
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脸,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不断地出现,反复,把我脑子里所有应该空出来写上别人姓名的牌子,都密密麻麻地写上了她的名字。
 
桑艾心,一文钱。
即使只是在心里轻轻地默念,都会让我觉得胸闷异常。
我想不通,为什么她会和我彻底断绝联系。我曾经以为我会是她最重要的朋友。看起来完全是我自作多情。
 
好几次,我拨了她家的电话,未接通前,就扣了听筒。
这种绝情的家伙,为何每次都要我主动示好?
这样赌气的时候,时间已然过去好几年,我们错过了可以联系彼此的最佳期限。
友情也是有保质期的,显而易见,我们的友情已经风化。
我不再有勇气联络她。我十分害怕话筒那边会传来她没心没肺的疑问,“你是谁啊?”
想象的出,她会挂着极至纳闷的神情,努力回想我的名字。即使说出我的名字,她也有可能会想不起我的脸。
她从小就是个忘性很重的孩子,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对人对事,喜新厌旧是常事。
但我仍然选择相信,我在她心目中的不一样的意义。
没有联系,反而是件好事。
就算她真的不记得我,我还是没有办法讨厌她的。
奇怪的是,分开后,每一年我对此都更加地坚信不疑。
因为,只有我知道,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只有我看到,她所受到的和别人不一样的伤痛。
 
她在医院里,脸肿的奇大,手臂已经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说,博士,我这样子像不像阿童木?
勉强可以看出来她其实是在笑的。
她说,博士,我原本以为我超没种的,如果闹起革命来,敌人只要严刑拷打我,我一定会全部招的。没想到,我还满勇敢地,哈哈哈。
她跟我说这个的半小时前,我和桑叔叔在换药室亲眼看到护士帮她解开纱布,把十个手指头的皮一层一层撕下来,她咬着牙疼的浑身发抖。叔叔之后在厕所号啕大哭。
我没用,我没能像大人那样隐忍。我只是看着她一个劲地流眼泪。男生是不可以流泪的,但真是没法控制。后来,我几乎没有怎么哭过,许是那时全部流光了,流在烧伤病房的隔离探望室里。
 
她现在,长得什么样子。应该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吧。
长发还是短发?女生改变发型或者打扮一下都会叫人认不出来。
万一认不出来,我该怎么办?
我唯一能够肯定的线索,就是那场火灾给她的伤害。要靠这个在人海茫茫之中寻找她,未免太残忍。
 
但我想,只要我们面对面,总是认得出彼此的。只要有相同的心意,应该没有问题。
只是,她的心意,真的和我一样吗?
 
想一想,只有自己固执己见一厢情愿地念着过往,难免心生怨愤。
寂寞丛生。
 
郑佩佩有一天忽然对我说,“曲世浚,你有一双寂寞的眼睛。”
高二分班以后,她是坐在我旁边一排的女生。
很可爱的女孩子,有朝气,活泼,直率,心无城府,虽然有时候有点粗枝大叶,成绩却一直很好。我很欣赏她。
她有点像我想象当中脑子开窍奋发图强的桑艾心。这令我倍感亲切。
我故作认真,“那是因为我的眼镜突然反光的关系。”
她嗤嗤笑起来,鼻子皱皱的,刹那之间熟悉地让我有点失神。
旁边有人起哄,“气氛那么好,当我们都是电灯泡吗?”
我拍拍同学肩膀,“不要乱说话,我可不想被真正的仰慕者暗算。”
 
我们同是班委,难免有人起哄将我们送作对。
我也隐隐察觉,郑佩佩看我的眼神有不一样的感情。
但我还是不想产生任何会引起误会的暧昧举动,时间久了,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不是郑佩佩不够好,不吸引我。但我从未想过,她是女朋友的候选。
对所有女生,我都暂时不会考虑到这些。
我其实并不太擅长和女生交往,因为我常常很闷,喜欢一个人静静看书。唯一的优点也许是脾气好,但也因此被父母教导,认为我这样的个性过于软弱,太容易妥协。
我没办法把生气的样子直接摆在脸上,不光是生气,愤怒、失望或者是厌烦的情绪,我都不会在脸上透露出来。如果有人因为我的个人情绪影响了心情,会让我很有负罪感。我情愿摆出温和的笑容,让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能够感觉安慰。
 
可是还是会有心情低落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就会趴在窗台,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
 
四月的某一天,天气已经很热。
我坐在教室里看书,同班的好几个男生跑进来,大叫说,“曲世浚,你太强了,全校就你一个,过了科大少年班的面试。”
我合上书,“运气比较好而已。”
“这个可不是光靠运气好就可以的,关键还是实力,对吧?”坐在旁边一排的郑佩佩插嘴。
“哟~又开始帮人家说话了。”有人起哄。
佩佩的脸红了,嗔怪地横了聒噪的同学一眼。
她又问我,“那你几时去报道?”
我哗啦啦翻着书页,在最后一页上轻轻折了一个三角,“我不会去的。”
“啊!”许多人发出了惊叫。
“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放弃?!”郑佩佩着急地追问。大家也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几乎连一秒种的犹豫都没有。
“因为我不想离开这个城市。”
 
校方对我的决定大为震惊,苦口婆心劝我改变主意,甚至把我父母也请到学校一同施压。但最终还是遂了我的意。很多时候,优等生总是有任性的权利,校方毫无办法。
但我面对这样的反复游说,仍然感觉身心疲惫。
回到教室之际,已经空无一人。我轻轻靠在窗口,流水依然如故,也只有这般风景,能够安慰我此刻的无奈。
这个城市到底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让我几乎本能地放弃离开,我自己都感觉难以置信。
皱着眉头思前想后的时候,忽然发现郑佩佩站在我身旁。
她有时候也会和我一起看着窗外的风景沉默不语,所以我并不觉得吃惊。
“你心情不好吗?”她问。
“是啊。不太好。”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窗外的风景好像真的可以抚慰人心。”
“是啊。这条河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让人安心。”
“对了,你知不知道,这条河究竟通向哪里啊?”
 
我彻底地呆住了,像有一个巨大的陨石坠落在我心里,扬起惊人的爆炸声。
我紧紧地盯住她,有一瞬间她的脸看起来好像和什么人的叠在了一起。
不顾一切地握住她的手,差点脱口而出那三个字。
然后,我意识到自己严重地失态了。
 
从那天起,郑佩佩对我,多了一份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柔情;她大方地关心我,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们被视为一中的金童玉女,为人津津乐道。
只有我明白,自己的冲动导致了多大的误解。然而,看着她雀跃欢喜的表情,我无法开口。
也许,时间久了,我真的会喜欢她也不一定。
她是这么聪慧的女孩子,值得珍惜。
 
毕业前的18岁成年礼,我们去了东海舰队的基地。最后的项目,是在东海上掷下装着个人理想的纸条的漂流瓶。
大家在车上就很热闹地议论着,写上想考进的大学,想从事的职业,听起来似乎真的会有神奇的效果。
 
佩佩说,我写了,愿我和曲世浚能够进同一所大学。
我对她露出温柔而歉意的笑容。
我的纸片仍是空空如也。
 
车子驶进码头的一刹那,很多人兴奋地尖叫起来。
那是如此无边无际的一片海。
从这个城市蜿蜒曲折的河流,居然能通向这样广大的海洋。
这景象如此动人,我的眼眶刹那间湿了。
 
我喜欢这涛声,这浪花。
如同我的心,就像海浪一样,时时刻刻,反反复复,听见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停止海浪的退而复返。
如海涛般的喧嚣,不断摇动着我遥远而又真实的思慕。
 
时而靠近,时而远去,每次摇摆不定,心就在隐隐作痛,始终没有办法停止。
那是这个城市,对我而言,所拥有的和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那是我最真实的愿望。
 
潮水就这样带走我们的理想,义无反顾。
佩佩说,“会实现吗?我们的愿望。”
我说,“但愿会。”
她问,“你写了什么?”
我说,“我的愿望。”
 
也许是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
我在自己的纸片上这样写道:
我希望,再次见到桑艾心。
 
№18 ☆☆☆ 天官赐福归2006-06-05 00:18:5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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