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牛最初在网络玄幻界名声鹊起，是因为一本名为《魔记之笑笑笑》的书，该书正式拉开了恶搞式反YY的序幕。

《魔记之笑笑笑》，同时也是给张大牛带来“习惯性TJ”之恶名的肇始，张大牛三本小说，包括该《龙行尸城》，皆在一片叫好声中华丽丽滴米了下文。回头看看《魔记之笑笑笑》，其广大粉丝多为被无数YY烂文荼毒过的口年银，该书终于让他们扬眉吐气幸灾乐祸地过了一把瘾，这也许是在无数夸张到可笑的情节后面，YY烂文本身就具有一种CAMP的黑色幽默。

然而张大牛同志TJ掉《魔记》的根本原因，也许最终在于试图给《魔记》一个剧情，并且以该剧情来继续恶搞之路。在YY小说本身已经接近于极致的CAMP幽默中，恶搞一种本身就很恶搞的东西，幽默一种本身就很幽默的东西，的确不是易事，大牛同志的天才终于被燃烧殆尽。如果按照沧海一醋或者《戏说古典耽美》的松散形式继续进行，也许该书还能够再长久一点。

大牛的第二部作品我没有看过，不过《龙行尸城》一文，在甫推出的时候已经拜读过大半，感觉比《魔记》要好不少，至少大牛这次是真的开始严肃对待自己的小说。可惜的是，龙行尸城貌似依然有TJ的危险，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

《龙行尸城》一文，大牛谓之曰像好莱坞片，但在我看来比较类似于香港的僵尸片，尤其指80年代的香港僵尸片。当然，不断出现“未够班”这类的港漫用语，可能是这种印象的最大原因。

本文有相当强烈的港漫味道，除了“未够班”，还有无数次在眼皮子下掠过的“你要战便来战”等等词语，同时，在打斗场面的描写上同样具有港漫的强烈风格，以及多次刻画主角身上“铁打一般”的肌肉。所以我始终感觉不出妙舞是个美人儿，因为港漫里大波盛臀嘴唇画得像妖怪的美人儿，实在非我之所好。

如果说香港八十年代僵尸片和好莱坞大片有任何相似之处，我觉得，那应该是所谓的“暑期强档片”，或者叫，“暑期抢钱片”，最佳例子——《BAD BOY 2》。总而言之，就是剧情简单，场面宏大，演员花瓶，最适合被当作PG13青少年可以在黑暗的影院里边吃爆米花边看完，出来之后说一声“过瘾！”，然后在未来的24小时内完全忘记剧情，只记得自己看过这么一部片子。

这种片子因为定位在PG13，所以成年人看来有愚弄观众，欺骗观众智商之嫌。大牛在文中所抖出的包袱，也有同样的味道。

文章的开头，主角为了给母亲做手术筹钱，加入了一个科学实验，然后昏迷七年，在特种部队里锻炼出来的一身大好肌肉几乎被全数萎缩掉，不得不当司机养家糊口。问题在于，这个包袱抖得实在没悬念。以对大牛的熟悉程度而言，主角工作的公司是个东瀛科技公司，在愤青大牛的笔下，必定会变身成为疯狂科学家的培养皿，并且造成病毒泄露或者试验品外逃，然后将整个城市陷入恐慌。

由此而言，之后大牛在后文无数次遮遮掩掩地东露一点线索西透一点提示，就让我看得无比之憋屈，好像是一个不太成功的凶手正在戏弄同样不太成功的侦探，两个傻乎乎的家伙自导自演的时候，旁边的被害人都要忍不住诈尸跳起来大叫“以我爷爷的名字起誓，真相只有一个”了。在这种情况下，一切悬念都像香港僵尸片那般索然无味。主角初次透露身上的疤痕时我已经猜出了这个疤痕必将带给他超人的能力，妙舞一出现我就猜到她必定是被修改了记忆的试验品，总之大有来头。而最为通俗易懂的一个悬念，就是那位看似神秘的连环杀手——这一切都像香港僵尸片，凶手必当符合两个条件：第一在该片出现过并且乃主角的朋友，第二看起来相当无害。至于凶手是谁，并不重要，他是谁都可以，反正有嫌疑的人一个接一个死掉，最后剩下来的总归是他。

香港僵尸片有两大特色，一是僵尸同志们出现时背景灯光必打绿色，映得众僵尸面色“温润如玉”，映得电视机前犹如去年的股市行情——一片绿；二是非主角人物只要稍微有点个人特色，立马会被杀掉。后者的原因非常简单，娱乐性港片大多不超过两个小时，没有多余的部分分配给二线角色，所以只能在角色死前给他们一点自我表现的机会，不至于会被人家的经纪人抗议。同时，这样做有助于调动观众情绪，人家刚刚人性了一把就被杀掉，资本主义的大好青年这么挂了，真是可惜。在连环杀手的部分，一个接一个的角色，类似二龙、类似郑小薇、类似大可，都走上了这条简单快捷的杀人流水线。

我喜欢本文的一点，并不是该小说里面有大量武打场面——实际上我看到这种场面的时候都会跳过去——而是字里行间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感。而在这种忧伤的感觉中，温馨的场面就特别突出，介于妙舞很有可能会成为女主角，所以她是例外。而另一个突出的，甚至有些不搭调的温馨场面，就是展教官，或者说展家。所以我出三毛钱打赌，展家必定会在未来死掉至少一个人。当然，个人而言比较中意的，还是展教官眼睁睁看着妻女在面前被屠杀，然后悲愤滴屠杀僵尸，最终因为体力透支或者其他原因悲愤滴挂掉。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谜题如此之简单，以至于读者们已经疲于扮演金田一的角色，接下来的剧情就向着未可知的领域无限化扩大：牵扯到了大汉前进党内部斗争，牵扯到了跨国大公司，甚至以后还会牵扯到大汉军方——在那部《BAD BOY 2》里面，两位黑哥们儿开始在高速公路上炸掉了几十辆高级轿车，又跑去医学院炸掉了人家的门楼之后仍然觉得不过瘾，最终跑去古巴炸掉了一座高级别墅以及整整一个村落，与本文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是普通的YY小说，主角统治整个银河系，整个宇宙都不在话下，读者也只当一笑了之。问题在于，大牛的愤青情绪鼓励着他在文章中不断讽刺大汉前进党（本朝圣教），将李义真市长（谐音大家都能听出来）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一个丑角，并且将在未来继续下去。李市长这位丑角，大牛试着进行了漫画处理，但并不成功。大牛将自己对于现实的愤懑代入了主角，让主角对于政治腐败带有了一种悲愤的感情，这样就失去了漫画丑角的效果。漫画丑角，是让人发笑的，而李市长却不能让人发笑。如果说让人愤懑呢，该角色又具有漫画丑角的夸张，这种夸张到有些变形的讽刺冲淡了现实意味。

李市长是大牛这种情绪的一个代表性人物。在这部作品中，大牛既试图用漫画化的丑化方式去讽刺现实，又希望这种讽刺带有现实意味，过度丑化形成了一种夸张的不和谐，两者相抵触，使得两者都不成功。

这里说一点题外话。大牛自己也说过，对这种事情毫无体验。或者说，我认为大牛只看到了本朝政治腐败的表面而没有看到其内层。本朝最大的悲哀之处是很有趣的，类似公款吃喝这东西，说实话，本朝官员大多高龄，多数人并非喜欢龙虾甲鱼这类高胆固醇的东西，多数人不喜欢饮酒。我曾亲见一位厅长的宴会上，多数人只吃蔬菜，也没有人喝酒。然而龙虾和甲鱼还是要上，哪怕没有人吃一口，因为这里有一种至关紧要的因素，叫做“面子”。请客没有高档菜，没有高档酒，无论是客人一方还是主人一方，都感觉没有面子，事情就办不成。于是主人不情愿地满面笑容地敬酒，客人不情愿地满面笑容地喝酒，双方都不情愿地满面笑容地喝高了，然后不情愿地喝出了心脏病脂肪肝。这种场面就是中小型城市的中层干部的缩影，他们知道有些事情不好，也许无论是谁都知道，但任谁都无力反抗，只能睁眼闭眼，笼罩在一种叫做“腐败”的政治空气之下，这种空气甚至已经变成了一种风俗，在无数想要保持清廉的官员面前显现出八个大字：无可奈何、入乡随俗。我还是觉得，这是比表面的腐败更为深层，也是更为让人觉得痛苦的一种事情。

大牛并没有对于政治，以及官场的自身经历，所以他选择将李市长刻画成一个漫画式的丑角，并且漫画丑化整个大汉官场。然而大牛又情不自禁地想要深刻揭露，想要露骨讽刺，这就形成了文中的一个怪胎，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本文如果只从“杀僵尸”而言，最多也就是一篇三十万中篇的含量。大牛拉长了战线，全面开战，其结果就是注定要像希特勒同志一样，在苏联广袤的冻土上遭遇一次惨败。

第五卷之后的情节应该是本文最远方的战线了，但从大牛同志的叙述中，我已经能够感到故事的荒诞。对于神原秀夫（第一个字不会打），以及未出场的那位热血军人，如果都用大牛同志的设想进行下去，无非就是两个极权主义者的妄念，如果重叠出现，必定给读者带来一丝倦怠，方平同学继续与他们斗争，到底是个僵尸杀手，还是个民主斗士？下半部分很可以改名为《一个自由民主主义斗士的奋斗历程》。

我认为，这个热血军人是应该出现的，但他出现的方式应该不同。神原秀夫作为主要角色，并且作为大牛的最爱角色，他认为“虚假的和平也比真实的杀戮来得好”，此乃正义，COV公司亦有自己的正义，这位热血军人认为牺牲一个城市换来开战并且复仇的理由，亦是正义之道。描写这种不同的“正义之道”的狂热，要比单纯描写极权主义者的妄念来得好得多，或者说，干脆回避极权主义这个政治意味，甚至哲学意味浓厚的题材。

总而言之，缩短战线。

人物部分，该文也有个相当有趣的现象，代表性人物：叶静，展教官的老婆。叶静这位女同志在文章中的唯一作用在于让展教官得到报应，并且死得够煽情。该女同志刚出场的时候英姿飒爽，非常引人注目，但在后文中这种感觉逐渐减弱，最后归于无形。说起来该人物也是个二线角色，只能在拍完电影后领到一份盒饭。问题在于，大牛同志总是在开场时，给人物一个鲜亮无比的大标签，然后选择在后文中撒手不管，最终的效果就是一片真正的龙套演员反而光鲜出色，类似孙副队长，因为只出现了一次，所以人物非常亮眼，我认为导演大牛同志应该给他的盒饭里加两个荷包蛋。

本文因为情节需要，出现了相当一批的既说不上主要、又说不上二线的角色，类似曾江（后更名雷雄）、展教官、荒木姿一这类。该类人物在文中都有明确的历史使命（类似上文的叶静），类似于情节推动器，但荒木姿一这类返祖人的历史使命稍有不同，类似那位蛇人，推动情节仍在其次，主要是使本文的战斗场面多姿多彩。

本文中塑造得比较有连贯性的人物，也许只有神原秀夫本人，而他自己也并非一个完美的立体人物，只能说是一个合格的平面人物。问题是，我一向认为平面人物塑造好了也是很不错的，在没有塑造立体人物的能力下，干脆统统往合格的平面人物这个方向发展。如果硬要去使人物立体起来，往往会有矫情之感。

大牛部分人物是很矫情的。其原因非常简单，我们可以将这种矫情一举推到一个很庸俗的问题上：第一人称叙述。在第一人称叙述中，要使读者了解到非主角类的心理，大牛所使用的方式就是独白。这种手法被广泛地使用于各种第一人称小说中，往往在需要煽情的部分，人物思想需要体现、需要转变的时候，该角色就会来一段激情澎湃的独白，然后完成激情澎湃的思想转变，立刻投身于激情澎湃的故事情节。妙舞之于方平，在文章第四卷到第五卷中已经具有强烈倾向，方平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必定会投入妙舞的怀抱，妙舞必定会以激情澎湃的独白给予鼓励，让方平激情澎湃地投入ZOMBIE KILLER这一很有前途的事业中。

这一问题，如果单单把过错推到第一人称视角身上，第一人称视角何其无辜！但我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建议。

同时，大牛说写“我”啊“我”的写到有点恶心了。事实上，大牛在文中的确使用了很多主动句式，在主动句式中，“我”作为主语必定要出场。写过论文，尤其是英语论文的同学们应该知道，在论文中应该避免使用“你、我、他/她”以及这些人称代词的复数形式，唯一可以被允许的只有it，它。I believe the pollution is serious problem——应变成：the pollution is believed a serious problem，这样就避免了出现第一人称代词。当然，这是个很简单的做法，可以把“风刮得我脸上生疼”写成“风刮得人脸上生疼”，仅仅去掉了“我”而已。如果要进一步消除“我”，我所建议的另一个方法虽然傻了点，但很好用——环境描写和氛围塑造。

大牛的文中的确有为数不少的环境描写以及氛围塑造，问题是，这两者大多集中于恐怖场面上，而且大多带有红色，“恐怖的红眼”啦，“红色的灯光啦”这类。然而在其他场面上却很少有体现。目前来看，这种描写的缺失并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对于《龙行尸城》一文而言，保持全文的节奏紧张紧凑才是首选。问题在于，大牛既然选择了拉长战线，在无数次的KZ（KILL ZOMBIE）中，方平既然有时间进行次数如此之多的心理独白，大牛已经意识到，要靠某些氛围的塑造来舒缓紧张的节奏，给读者一个喘息的时间，同样要靠这些相对平缓的场景带来煽情的效果。类似我非常喜欢的电台这一情节，我觉得这里实在应该洒上大量的狗血，大煽特煽，以便在和白颍薇（是这个名字吧？）放幻灯片的时候达到呼应的效果，并且将该场景作为全文的一种标志性存在，类似天行健第一章那个从城头跃下的女孩儿。

展教官面对妻子的死亡，这也是个我很中意的情节。言情中有种说法叫做虐心，在这种情节上我是很喜欢虐角色的心的。怎么虐展教官，这应该就是狗血煽情之关键。

前面已经说了，在看到第一卷的时候我就猜到展家必定会死至少一个人，并且将是个很大的狗血。但在叶静变成僵尸并且死亡的部分，我仍然觉得狗血不足，应该大煽特煽。虽然说展教官就算当初没有为虎作伥，以COV公司的野心和实力而言，结果并不会什么不同。但展教官既然做了这种事情，导致整个临州变成一片尸城，以这个人物而言，必定会有很强烈的罪恶感。他领导六合会（后改名洪升泰）救援幸存者，这是一种赎罪的表现。那么他的赎罪心理得到满足了吗？当然不会，随着KZ大业的升级，他得以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刻地了解到自己行为的后果，罪恶感只会加深而不会减少。这样的心理需要一个情节作为释放，在文中必须要有这样一个发泄口。

大牛在白记者的叙述中提了那么一句，这是唯一的一点提示，之后就只有叶静死时的情绪爆发了。这样，我感觉是不太到位的。这么说难免有越俎代庖之嫌，他应该有一种“报应”的心理，认为自己这种罪人，下十八层地狱都死不足惜，所以我觉得展教官应该在KZ中表现出更加猛烈、更不要命的一面，但他之所以没有选择冲出去KZK到手软，最终和僵尸同归于尽，原因应该是妻女，叶静和小玲儿。至此，展教官已经陷入了一种无间之道，虐心略有小成，但作为后妈级作者，这种程度远未够班。（后妈就是指对待角色特别残忍，虐到死的作者，就像白雪公主的后妈，灰姑娘的后妈，类似红猪就是后妈……）

展教官静静等待着报应的来到，但是并不知道何时才来。然而他的报应是看着妻子活生生变成僵尸（还是很高级的僵尸，类似《木乃伊归来2》里面的蝎子人），这个时候估计他是最痛苦的时候，所以该处应该大洒狗血，让他目睹妻子被僵尸咬伤，担心变成僵尸，终于变成僵尸，藏着该僵尸妻子担心被人发现，终于被人发现，含泪KZ，含泪死去——至此，后妈神功大，LEVEL UP！


写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写了，这个评论写得太贫，我贫不下去了，所以决定就此结束。作为结束语，作为同样一个经常性挖坑不填，十二万字写了两年还没写完的大太监，仍然要对大牛说：《龙行》是好小说，必须要有这个自信，无论别人说什么，还是先写完再说。就算写不完，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九环金背大砍刀
乙酉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