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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否极泰来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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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胡玫的时候,他正愁眉苦脸得进了教室来,背着个高出他脑袋一截的方壳书包。当时全班同学的座位已经安排好了,只余下后墙根里一个靠着垃圾筐的座位没人肯坐,班主任琢磨着胡玫细皮嫩肉低眉顺眼的,看上去没什么反抗精神,就让他把那个空给填了。

从此胡玫成了我们班著名的垃圾少年,虽然他衣着整洁,面目清秀,无奈一个雄伟垃圾筐的背景使得他身边方圆五米之内无人接近。他却不自觉,在垃圾的芳香里也依然能面不改色,正襟危坐。

忘了说,那是在小学。我的小学同学不太厚道,小小年纪就懂得八卦王道,以至于关于胡玫的软弱和呆有了不同版本的解释。据可靠小道消息,胡玫婴儿时期的某个冬天,由于胡妈妈的疏忽,睡在电褥子上的胡玫半夜尿床却没被发现,导致被漏电的褥子电击,从此以后脑袋就有些秀逗。

后来又有了一条更可靠的小道消息。胡玫本不该来我们这所声名狼藉流氓辈出的育英小学,而本应该去另一所据说等同于“北大附属院校”,简称“北小”的北街小学。可当年本市的制度是:按学生所在区划分,也就是说居住在各小学方圆X米以内的学生,就近入学。这一制度当时曾遭到无数住在我母校附近的学生家长的唾骂,而十几年后他们又无一不庆幸——他们的孩子没有上北大,而直接上哈佛去了。

那时胡玫的家按制度本应该是在北小,因为他家楼房后面有一堵墙,刚好把他圈到了北小范围之内。可最后通知下来,胡玫却给划到了育小去,理由是,就在最后确定下来的前两天,胡玫家后头的那堵墙因为新的城市规划,给拆了,重新一比划,他就落到了北小隔壁的育小去。

这么一来,胡玫开学第一天的郁闷表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不过从这一两个小事件大家也就发现了一个事实——这胡玫真是一扫把星,浑身带霉运,这一来二去,“胡霉”的绰号就流传开了。

胡玫上到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爸爸出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胡玫跟他爸逛街,路上遇到一在X大厦下面推小车卖香蕉的,胡玫爸爸看他是无照经营,估摸着可以压价,就跟那人讲价,一时间口沫横飞,舌灿莲花。那人很快招架不住同意了胡玫爸爸那个抠门的价格,胡玫爸爸正喜气洋洋付钱,上面忽然落下一个东西,当场就把他给砸倒了。大伙儿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人。那人从胡玫爸爸身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居然没死,大怒,连呼“苍天哪,我死你都不让吗?”,疯疯癫癫得跑了,大伙儿都还没反应过来,竟没人拦住他。等醒过神来再看胡玫他爸,已经game over了,嘴角还挂着胜利的笑容。

胡玫爸爸去世以后,胡玫和他妈妈两个相依为命。

胡玫小学毕业以后又跟我同一所中学,还同一个班。说来有些不幸,我妈跟他妈有些私交,两家又住得近,于是他妈也就顺理成章把他托付给了我。每天我都不得不护送胡玫平安返家,因为据说这小子走在人行横道上都会有车忽然偏离了方向冲他撞过去。

那时我已经十四岁,发育到了一定程度,总是陪着一个男人走路是件很枯燥的事情。于是渐渐的我学会开小差,常常放学了让他先走,自己去陪mm,等估摸着他快到家了再赶上去,随他一起进家门,以证明自己是尽到了责任的。

起初的几天都平安无事,可终于,该来得还是来了。

那天我按平常的规律守在他家附近的路口,可一直等到日落也不见他的踪影。我开始慌了,动员了一帮兄弟四处去找,天黑的时候,有人在附近的一间公共厕所找到了他。

他面部青肿,鼻涕鼻血长流。蹲在墙角里一脸茫然,裤子褪下一半,好像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我拼命摇晃他他也不肯说,查他身上却又没什么大伤。正纳闷间,我一哥们芋头暗叫声不好,拉我到一旁在我耳边嘀咕,说老大胡玫是不是被人给那个了。

我眉头一皱,问哪个?

他脸一红,压低了声音说:“听说这厕所老有玻璃出没,是不是看到胡玫长得秀气,就……”

我一听就懵了。手脚一凉,想完了完了,我这次怎么也得惨死在我妈或者他妈手下。

赶紧抱起胡玫冲出厕所,把他先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去检查。

大夫出来一脸凝重。我心慌意乱凑上去问情况,大夫把口罩一揭,眉心一拧:

“你们这些孩子打闹起来怎么没轻没重的,好好个孩子给你们打成那样。”

我一愣,忙问:“叔叔,他就只是给打了吗?”

大夫一听就来了气:“不是打了你们还要把他怎么着?小小年纪怎么那么狠哪?”不再搭理我,转身走了。

这下我可纳闷了。只是被打了他告诉我一声,我给他讨回来不就成了吗?干吗什么都不肯说呢?

大夫走了几步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头跟我说:“对了,那孩子反应有点慢,好像刚才明白过来自己给人打了,你赶紧去安慰安慰他吧。”

迈入病房后看到的第一个光景就是胡玫哭得稀哩哗啦的脸。活像个鼻头粉红的兔子。芋头苦着个脸面对我无奈得向后一指,低声说:“老大,明白过来了……”

我只好上去,把他脑袋往怀里一拢,跟哄我弟弟似的拍着他肩膀哄道:“乖啊,哥对不住你,下次不会再让你被人打了啊。”

他哭够了,把鼻涕口水都抹我衣服上了,似乎很满足,吃了两个苹果三根香蕉以后就又睡了。

后来据某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灵通人士透露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那天下午某混混帮派大哥被仇人围追,他脑子进水跑到了厕所给人家来了个瓮中捉鳖,堵在墙角一顿臭揍。当时厕所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胡玫。他正蹲在茅坑上奋力排泄,不巧那天有些便秘,所以半天也没能排出来。突然闯入的一伙人吓了他一跳,他蹲在原地目瞪口呆得目睹了大哥被群殴的全过程。那帮人泄愤以后丢下大哥就散了。大哥不愧是老江湖,经打,还能站起来。结果一站起来就跟还蹲在坑上的胡玫打了个照面。当时胡玫脸上满是便秘中的痛苦表情,不知怎么的这表情看在大哥眼里就成了嘲讽,于是就这么的酿成了新的人间惨剧……

我听了这事以后哭笑不得,不过从此也就不敢再让他一个人回家。可万万没想到这一送就送了六年,我整个初中和高中的青春居然都葬送在了这个倒霉小子身上。

高三毕业那一年,我成绩稳定,报了一所颇有名气的师范大学。胡玫陷入一个怪圈。他每回考试,成绩老在及格线边缘晃荡,而且每次总是差那么一两分,甚至0.5分。结果高考时预料中的落榜。

要走那天他哭得比我妈还伤心,简直是一收缩自如的自来水龙头。和他一起的十几年里他很少黏人,很少说话,整天呆呆的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可那天临上火车的时候他忽然从背后抱住我,在我耳边说:“哥,我会想你。”

我登时心里一酸,只是握了握他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学四年我很少回家。胡玫在我去上学的第一年就和他妈搬走了,很长时间杳无音信。得知这消息起初,只象是一把小刀,在胸口轻轻划了一道,随着岁月的流逝,便化了脓,结了痂。却始终愈合不了。

毕业后,我阴差阳错被分配回了高中时的母校教书,带的是补习班。

新学年第一天,我带着一个新生人民教师的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入教室里,开始点名。

那个熟悉的名字就是在这时进入了我的视线,从记忆的最深处扭着秧歌跳出来。

“胡玫。”

“到。”

我就这样和胡玫重逢了。

我做梦都没想到胡玫居然补习了四年,并且还在持续得补习着,并且还在我们的母校。当他再一次拿着试卷到办公室来找我,要求我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多加一分给他个及格的时候,我看着他同四年前变化不大的脸,轻叹一口气。

“胡玫,像你这么倒霉的人,也只有我才克得了吧。”

在他还愣神间,伸手将他拢在胸前,用下巴揉乱了他的头发。

他终于否极泰来了。


(完)


№0 ☆☆☆墓园 2005-05-12 03:12:36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到这里就完结了?希望还有续篇厚厚
№1 ☆☆☆静静2007-02-13 22:00:4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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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2 ☆☆☆囧~~~2007-02-23 09:37:3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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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
№3 ☆☆☆夏织2007-03-02 00:29:5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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