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楼小抄]晚清的书吏

　　钟叔河
　　
　　中医的现代性转换需要解决的双重难题，一是现代医学科学如何对中医进行合理性的阐释，一是传统中医理论如何兼容现代科学的内容。
　　
　　陈恒庆是光绪年间的进士，做过京官，清亡后年纪已老，退居家园，杂记见闻，成《归里清谈》一书，谈及清末书吏弄权索贿，生活豪奢，官员亦乐与周旋，甘供驱使，真是亡国前的一种变态。

　　如今统称“官吏”，过去则“官”、“吏”分明。朝廷命官由考试出身，都有品级，乃是当然的士大夫；吏胥则招雇而来，下则为差役，上则做书吏，在官面前都只能垂手侍立，站着回话。而时逢乱世，则尊卑不分，上下颠倒了。

　　《归里清谈》云，户部书吏史恩溥，以索贿得银数十万，“房屋连亘，院落数层，皆四面廊厢，雨雪不须张盖”，“其门外安上马石两大方，巡街御史令其拆去”，史讬陈恒庆为之疏通，设盛馔相饷，菜肴“有白官燕(窝)以烧鸭丝加青嫩竹笋和炒之”，陈自称实在忍不住想把一满碗都吃完；“又有自造南豆腐，鸭汤煨之，上加金华火腿细末做红寿字，鲜明不忍下箸”，陪酒的女郎便用汤匙舀着送到陈的口里。而使陈更感兴趣的，则是史家“陈过十年”的绍酒，“醇如胶，甘如醴，饮至十杯，则醉如泥，而不作酒恶，酲解时喉润如酥，都中沿街酒帘飘扬门牌华丽者无此佳酿”。于是，“每逢投柬邀饮，则欣然而往”，为其拉关系开后门，自然不在话下。

　　《归里清谈》还写了个妓女红玉，她“美姿容名噪一时，善歌又善谑”，陈恒庆在工部做官时，部里同僚常聚饮其家。主政孙蓝田众呼“蓝田哥”，红玉谐称为“烂甜瓜”，居然成了流行的绰号。郎中曹晓岚红玉则呼为“曹捣乱”，有回曹佩带的荷包坠子用了料器，红玉便叫道：“大家快来看曹捣乱这块料！”引起哄堂大笑。官员们都艳羡红玉的美色，限于财力又都无法独占，结果部里一名书吏王维寅却一掷千金，将红玉买回家做小老婆去了。陈恒庆写道：“同僚大失所望，与予相商曰，‘王某为吾辈属吏，夺众人之所好，可恨也，君能令其暂让我辈一见红玉乎？’予曰，‘昔高南阜得汉印一方，运司索观，意欲夺之。南阜曰，生平不能与人共者，山妻与此印耳。若王书吏以此言相答，奈何？’”

　　书吏恃富夺美，官员只有吃醋撚酸的份，看起来真是既可怜又可笑。

　　书吏贪贿而富，风头十足的，陈恒庆还写了国子监的李秋宾，云：“一日与郭虞琴表兄在戏院观剧，开戏半日后，忽见有仆数人，携豹皮坐褥、细瓷茶壶、白铜光亮水烟袋，尚有二三优伶，拥一肥胖老者登楼。少顷，年少名优相继上楼陪侍，园主人周旋殷勤，送茶点络绎不绝……”国子监本是没油水的教育机关，清末开了捐官之例，买官做的人先得买一个监生的“学历”，国子监的书吏每年“照费”(卖文凭的钱)可收数万两，李秋宾便成为巨富，成为娱乐场所的大财神了。
　　
　　◎钟叔河，著名出版人、学者、作家，现居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