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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剑仙前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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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月雪走进昆仑别院,便看见三师姐谢小玉正在准备超度一个魔道妖人的神魂。

她仗剑立在院中常年不易的祭坛上,东南西北地乱指一翻,口中念念有词。在她身边不远处,大师姐欧阳婉儿一如往常的蓬头垢面,嘻嘻哈哈,同样也是念念有词。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曲指算了算,这已经是本年度第九个被二师姐超度的妖人了。

陆月雪觉得谢小玉的作法多此一举,即是要杀的,又何必总是装模作样地超度什么亡魂?若是她,手起剑落,一下子就了事了。

三师姐却不同,每弄死一个妖人,都会折腾上半天,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无非是将那个妖人弄死。

她有时想,谢小玉这样作的原因并非是她慈悲,而是她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妖人临死以前那种恐惧的神情和不停地哀求,一定使她心里快意无比。

她想,昆仑派的人都要疯了,大师姐疯了,三师姐快要疯了。而她自己,想必有朝一日也无法逃脱这种命运,唯一一个没有疯的人就是她的师傅。

她走到欧阳婉儿面前,伸手拂掉她头上的干草叶,欧阳婉儿抬起痴呆的脸,裂着嘴不停地傻笑着,她闻到她嘴里浓重的大蒜味,中人欲呕。

陆月雪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包江南点心,塞到欧阳婉儿的手中。欧阳婉儿立刻将点心扔到了院子中央,尖声叫着:“你想毒死我,我知道你想毒死我。”

陆月雪默然,她呆呆地注视着欧阳婉儿泛黄的牙齿。三年前,大师姐并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她在江湖上有个名头叫玉女神剑,现在江湖上再也没人记得大师姐的名号了。

三年的时间,风花雪月,物是人非,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又似乎象是过了一生般的遥远。

陆月雪站起身,三师姐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叫你形神俱灭。”

几滴鲜血溅在陆月雪绣花的丝履上,她转过身,便看见谢小玉虚脱般地瘫倒在祭坛的中央,身前不远处是那个妖人倒毙的尸体。

陆月雪冷漠地穿过祭坛中央,当她跨过那具尸体时,谢小玉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足踝。陆月雪低下头,谢小玉脸上挂着一丝刻毒的笑意:“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陆月雪轻轻一挣,便甩开了谢小玉的掌握,她用一种平淡如水的语气说:“三师姐是在审问我吗?不过我要提醒三师姐,师傅既然已经决定立我为昆仑派的掌门弟子,以后就只有我问你的份,没有你问我的份。”

她向着别院外行去,身后传来谢小玉不甘心的叫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勾结魔道妖人,你还记得伍秋霜吗?”

山风呼啸,白云从枝梢掠过,一只乌鸦惊叫一声,拍翅而起。

陆月雪忽地抽出背后长剑,剑光一掠之下,剑尖上寒芒吞吐不定,剑气远达数丈之外,乌鸦哀鸣一声,一触剑气,即刻化为尘埃。

陆月雪慢慢地回首,淡淡地说:“三师姐怕也是得了失心疯了吧?说出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人可不能随便说话,否则下场会象多嘴的乌鸦一样。”

谢小玉掩住了口,她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恐惧,过了半晌,才尖声叫道:“好!你现在厉害了,不把我当师姐了,就算我不说又怎么样?你以为你作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吗?”

她一边叫着,一边向后院跑去,嘴里犹在喋喋不休:“师傅不会放过你的,你会落得伍秋霜一样的下场。”

一丝哀伤悄悄地浮上心头,陆月雪慢慢地坐在地上,几片树叶被风吹下,山风的声音更加刺耳,象是小儿的尖啸声。

她知道自己已经快到了忍耐的极限,也许能够疯狂才会觉得幸福。



陆月雪的名字得自于三年前一场六月的大雪,她的生命也象是开始于那一场大雪,因为大雪前的任何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她是在一个古庙中被她的师傅清仪道长发现的,那个时候她刚刚从昏睡中醒来,对于自己周遭的情况全无所知。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多大年纪,也不记得父母家庭,对于如何到那间古庙的更是莫名其妙。

当她苏醒的时候,大雪已经下了一段时间,庙外也已经开始结起一层积雪。几个过路的农人交谈着从庙外经过,她听见他们说:“六月飞雪,必有妖孽啊!”

她茫然四顾,古庙中断垣残壁,佛像都结起了蜘蛛网,一阵寒意随风而来,她注意到自己穿着绸缎的衣服,绣花的丝履。

古庙位于野外,四望皆不见人。农人去后,天地间便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再无半点活物。陆月雪走出古庙。指出手掌,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立刻溶化成一滴水珠。

陆月雪颓然坐在地上,她觉得寒冷和饥饿,她想她会死在这一场六月的大雪中。便在她的念头一转间,眼前忽然有红影一闪,紧接着,她觉得手中多了一件东西,这东西毛茸茸,暖洋洋的,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件裘皮大衣。

陆月雪不及细想,连忙将大皮披在身上,接着,她就听见天空中传来兵刃相击的声音。抬起头,半空之中,虽然飞雪茫茫,却也能够看到有一红一灰两道身影在交战。

双方的动作极快,陆月雪侧着头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想起关于剑仙的传说,她想她遇到剑仙了。

天空中的一些雪花变成了红色,红影忽地一闪,向天边逸去,那灰影慢慢地落了下来,这便是陆月雪日后的师傅清仪道长。

三年的时间,陆月雪常常想,她的生命也许只是老天的一个玩笑,在一场江南六月的飞雪中降下了她,她不知自己来自何方,身为何物,一生下来,便有十五六岁的形体,却没有十五六岁的记忆。

然后,她象是照本演戏一般地认识了清仪道长,拜她为师。似乎生命早就注定了这个方向,面前只是一条大路,全无分支,她不必费力去想,只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便知结果,便知究竟。

在拜师之后,师傅将一把莫邪剑相赠,并授以驭剑飞行之法。她刚刚将咒语念诵一遍,身形便冉冉升起在半空。

那个时候,她还是小孩心性,觉得好玩,也瞥见了师傅惊异的神情,忙问师傅有何不妥。师傅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教你的是驭剑飞行之法,但现在剑尚在我的手中,你却已经能够飞到天空,这还算是什么驭剑飞行?”

她全未在意,嘻笑着说:“也许是师傅的法术太灵验了,不必用剑也可以飞起来。”

清仪道长摇头叹息:“怎么会如此?连为师也必须依赖仙剑方能飞行。”

她做了个鬼脸,未去深思。后来再学什么法术都是一学即会,一会即通,就仿佛不是刚刚修道的,倒象是已经修道了几十年一般。

现在她已经对道法觉得厌倦了,清仪道长也没有什么好教的了,别人要练几十年的功夫,她只三年就全学会了。她慢慢地明白了一件事,也许上天造她下来,就是让她修道的。

但就是修道了吗?却开始觉得厌倦,总觉得自己的生命不应该是在这里,有一些事情,十分重要,却想不起来的,暗暗地提醒着自己,那一天总会到的。

№0 ☆☆☆飞花 2003-08-09 20:38:40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我十三岁那年,被义父强迫入了魔道。在此之前,我是峨眉派剑仙的儿子,我的父母都是成名已久的剑仙,他们向来除魔卫道,与魔道妖人誓不两立。我父母屡次与义父交手,虽然一直无法赢过他,却尚能自保。
 
然后我的义父想出了一个古怪已极的办法来对付他们,就是将我虏来,做为他的养子。
 
这一招果然有效,我的父母立刻沉不住气,亲身到落霞山来找我,结果中了义父的埋伏,折剑饮恨而死。
 
千百年来,正邪的交锋向来如此,不是你死,便是我死,或者是两败俱伤。我亲眼看着我的父母万剑穿心,而义父则微笑着接着我的手,他说:“你恨我吗?”
 
我咬着牙点头。
 
他说:“那就学我的功夫,将来有朝一日杀了我为你的父母报仇。”
 
我抬起头,义父慈祥地微笑着,他长着一张和蔼可亲的脸,如果只是看这样的微笑,你会误以为他是一个菩萨心肠的人,但我知道他是魔界之主。从那一天起,我跟着义父姓冷,名叫无忌,他说希望我从此后百无禁忌,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天地者,乾坤之象也;设位者,列阴阳配合之位也;易谓坎离者,乾坤二用。
 
盘古开天地以来,这世间就有了人神魔三界,人道居中,有些人修练成了神仙,有些人就堕落入了魔道。
 
我父母活着的时候,曾经再三教诲,人万万不可入了魔道,尤其是心魔难除,一旦入了魔道,便要为害苍生,那个时候,还不如自杀了断的好。可惜我为了替父母报仇,却心甘情愿地跟随着我的义父。
 
他于每月十五夜晚,太阴最盛的时候,吸取血食,这是他练功的方法。我虽然学习了他一切的魔功,却始终不愿意以人血练功。
 
义父并不勉强我,他只是说:“若是你不想以人血练功,想要超过我,恐怕是今生无望了。”
 
我便如此回答:“我不怕,总有一天你会变老,当你力竭之时,便是我报仇之日。”
 
义父微笑不语,也许在他看来报仇根本只是一个笑话,而抚养我,大概也只是他无聊人生的一种消遣手段。
 
我入魔道时,虽然年纪还小,却一下子就明白了魔们其实也是十分寂寞的,生命在于他们比普通的人要长出许多,却只是天天无聊度日。有些魔并不是一定要杀人不可,但他们仍然选择杀人,因为杀了人后,就可以同剑仙交战,这样便会使古井无波的生活变得有些波澜,或者是被剑仙杀死,也免得再过这样无聊的生命。
 
我义父收养我,想必也是有着相同的心理。
 
落霞山位于北海的中央,天地间的极阴之气都集中在这里,也便成了魔的乐园。
 
我十三岁前生长在峨眉山凝碧崖,那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许多师兄弟在一起练功、游戏。但我却一直是内向沉默的,很少与人多言。那个时候,我最讨厌师兄弟间的恶作剧,觉得人多的地方就吵吵闹闹,没个清静。
 
现在,落霞山的群魔整日死气沉沉,一天也听不到一句话语声,我才知道原来清静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北海的天空长年被浓浓的阴云所笼罩,妖气冲天而起,不见阳光。落霞山的极顶之处,有一颗迦楼罗如意珠,放射着万道金光,以此镇住妖气,也给落霞山带来光明。
 
我在学会飞行以后,喜欢在如意珠前练功,金光所到之处,冰冷的身体似乎就会有一线暖意。自从我入了魔道,体温便越来越低,不仅如此,我感觉连我的心脏都在改变温度,魔功练得越多,心脏里的血液就会越冰冷,流遍全身,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慢慢地冷下去。
 
我的脸色苍白几近透明,若是不吸人血,恐怕身体会冰冷如同死尸,但我仍然记挂着父母生前的话,若是为祸人间,还不如死去。虽然我入了魔道,却也不想害世人。
 
然而这种寒冷却是如此不能忍受,唯一能够使我觉得不冷的,就是如意珠的金光。我慢慢地伸出手去,想要以手触摸那颗如意珠。义父忽然来到,他按住我的手:“无忌,不要碰如意珠,它会使你形神俱灭。”
 
义父怜悯地看着我,他说:“你很冷吗?”
 
我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义父用手一招,一个婴儿便出现在他的手中,他说:“喝了他的血吧!婴儿的血最能祛寒。”
 
我摇了摇头,“我不喝血。”
 
义父微笑:“我怕你支持不了多久。”
 
我默然许久才说:“我能支持下去。”
 
义父便不再多说,他一合掌间,婴儿的血如泉水般涌出,几滴溅在我的唇边,鲜血的味道使我的肠胃一阵痉挛,我惶恐逃脱,诱惑有如一双巨手拼命地拉扯着我的身体,我只靠着薄弱的意志与它博斗。
 
但我知道我支持不了多久,只要继续练功,我就会一步一步更深地陷入魔的深渊,但若是不练功,我便无法为父母报仇。权衡之下,只有继续练下去,世上的事情再没有比父母之仇更重要的了。
№1 ☆☆☆飞花2003-08-09 20:39:5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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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月雪初到昆仑山的时候,全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心态,对于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因为是最小一名弟子的原因,她不得不做昆仑山的所有杂务。
 
昆仑山上只有师傅、大师姐、三师姐,二师姐在后山闭关,上山后几个月都没有见过她。
 
陆月雪想她原来的时候一定是娇生惯养的,任何杂务她在刚做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做得很顺利。连扫地都会留下许多枯叶没有扫干净。但是她是一个悟性很高的姑娘,很快便适应了山上的生活。
 
她也不觉得委屈,虽然猜测自己的出身可能不俗,但反正已经忘记了过去所有的事情,也便随波逐波,即来之则安之地生活下去。
 
每天早上卯时起床,洒扫庭院,然后准备早餐,吃完早餐后,将碗洗净,就修习道法,到了下午砍柴挑水,准备晚餐,然后再洗净碗,修晚课。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改变。
 
昆仑别院位于昆仑主峰之下,一抬头,就能看见长年冰封的山顶,陆月雪忍不住想,也许师姐们都是在山上住得久了,连个性也象是山顶的积雪,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话也不多说一句。
 
她也慢慢地变得沉静,在这样的环境里,有时说一句话都会觉得突兀。
 
然而她却忍不住想,自己原来的个性一定是跳脱不羁的,绝不可能是象现在这般文静。但她到底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师傅说她是十五岁,她便是十五岁,她的生日就是师傅发现她的那一天,她的名字就是六月雪,六月飞雪,必有妖孽。
 
九月初五的夜晚,新月如勾,陆月雪一直无法成眠。自从修练道法以后,她的修为便一日千里,也很少觉得疲倦,盘膝打坐时,就能够恢复许多元气。
 
但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些遗忘的事情并不是真地就消失不见,而是还存在于记忆的最底层,只是象被什么东西封锁住了,再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
 
就在陆月雪思前想后,不知所谓时,一缕笛声忽然传入她的耳中。她凝神细听,这昆仑山上长年山风呼啸,笛音夹杂在山风中,若断若续,游丝一般。
 
陆月雪呆呆地听了一会儿,山上是没人会吹笛子的,而且这笛音如此凄切,便象是有无尽的愁思和说不出的心事。
 
大师姐和三师姐都是极沉静的人,总是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来她们的心里在想什么,似乎也不象是能吹出如此凄凉笛声的人。
 
陆月雪出了房间,沿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而去,越走越接近后山。她现在耳聪目明,和未修道前大大不同,虽然月色并不是很亮,却也能够视物如同白昼。
 
才到后山,便看见一个青衣男子,迎风而立,手持玉笛,这男子面目甚是英俊,只是愁容不展,吹了一曲后,自言自语地说:“你为何不出来见我?”
 
陆月雪四处张望,除了青衣男子再也没有别人,她心里暗想,不会我刚刚来,他就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踪吧?正打算走出去,忽听一个女子幽幽长叹了一声,说:“你又何必再来。”
 
陆月雪立刻知道青衣男子不是同她说话,她便停住了脚步。再定晴看时,才看到男子的前方有一个岩洞,刚才那句话便是从岩洞中传出来的。
 
男子回答说:“霜儿,我已经两年没有见过你了,自从你回到昆仑山,我一直在秋娘渡口等你,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才到这里来找你,你为何就不肯见我一面?”
 
陆月雪心里一动,她记得二师姐的名字叫伍秋霜,而且又是在后山闭关,难道这洞中的人就是她吗?
 
过了半晌,洞中人才回答:“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以前我已经犯了大错,如今诚心悔过,你快走吧,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你。”
 
男子似乎有些怒意,大声说:“难道当年的事都是错的吗?你现在已经全心后悔,全不记着当年的情份吗?”
 
洞中人叹息道:“你是魔道中人,我们正邪不两立,有何情份可言?”
 
男子心里愤怒,大声说:“好,即是你如此说,就当我今晚没有来这一次。”说罢男子立刻飞身而起,手中玉笛一挥,一块大石“轰”地一声被击成粉碎。
 
陆月雪正好站在大石旁边,被溅起的尘土弄得灰头土脸的。她一边咳嗽一边从沙尘中闪身出来,抬起头,那个青衣男子已经不见了。
 
此时洞中人也已听到陆月雪的声音,高声问:“是谁在外面?”
 
陆月雪扮了个鬼脸,偷听被人发现,真是一件尴尬的事情,“我叫陆月雪,是师傅新收的弟子,里面的是二师姐吗?”
 
洞里人长叹了一声:“不错,我就是伍秋霜。”
 
陆月雪笑道:“师姐的名字倒是和我是一对,你叫伍秋霜,我叫陆月雪,象是姐妹似的。”
 
洞中人笑道:“姐妹怎么会不同姓呢?”
 
陆月雪拍了拍头:“对啊!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名字是师傅起的。”
 
伍秋霜轻叹一声:“师傅她老人家可好?”
 
陆月雪答道:“很好啊!身体健康,神功大成!”她一边说话一边向着岩洞走去,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到了岩洞外面,忽听伍秋霜尖声叫道:“不要再走过来了,快退后。”
 
陆月雪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问道:“师姐,怎么了?”
 
伍秋霜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我犯了过错,师傅罚我在这里面壁思过,在此期间是什么人都不能见的。”
 
陆月雪愣了愣,“师傅罚了师姐多久?”
 
伍秋霜声音有些苦涩:“十年。”
 
“十年?!”陆月雪忍不住惊呼了起来:“那么久?”
 
伍秋霜苦笑了笑:“是啊!我犯了大错,就算面壁二十年也不为过。”
 
陆月雪问道:“师姐犯了什么过错,居然要罚十年面壁?”
 
伍秋霜迟疑了半晌,才说:“刚才你都看见了什么?”
 
“其实也没看见什么,就看见那个男人想见师姐,师姐不愿意见他。”
 
伍秋霜轻叹一声,低声说:“你,你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师傅好吗?”
 
陆月雪连忙点了点头,才想起伍秋霜看不到自己点头,忙说:“我当然不会告诉师傅。”才说出口,自己就呆了呆,为什么当然不会告诉师傅呢?
 
伍秋霜微微一笑:“你为什么不告诉师傅?”
 
陆月雪想了想,“我也说不上,但师姐既然这样说,一定是有道理的。”
 
伍秋霜笑道:“你那么轻信人啊?”
 
陆月雪忙说:“我一点都不轻信人的,但你是我师姐啊!我当然会相信你的。”
 
伍秋霜默然,过了半晌才说:“这也未必,有的时候,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会出卖你。”
 
陆月雪呆了呆,才问:“师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伍秋霜轻叹一声:“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多点心思,对周围的人都要提防一点。”
 
陆月雪心里暗想,二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围除了师傅就是师姐,师傅自然是不必提防的,难道是要我提防师姐吗?她甩了甩头,自己与别人又不会有什么相干,想来别人也不会害自己。
 
此时夜已经深了,伍秋霜又道:“师妹要是没有什么事就回去吧!最好连来见过我也不要对人提起,虽然我们没有什么,但万一别人理会错了就糟了。”
 
陆月雪答应了一声,走回前山。此时夜色已晚,月兔西斜,山风仍然呼啸不断。
 
陆月雪低头想着伍秋霜的话,全没注意前面的山路,忽然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她吓了一跳,连忙向斜刺里掠出几步。抬头看时,原来是欧阳婉儿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陆月雪忙问:“大师姐,你怎么还没有睡?”
 
“你刚才去了哪里?”
 
陆月雪心里一动,想起伍秋霜的话,“我刚才睡不着就随便走走。”
 
欧阳婉儿默然,陆月雪试探着问:“我可以回房了吗?”
 
欧阳婉儿淡淡地说:“没人拦着你。”
 
陆月雪吐了吐舌头,她刚刚转过身,便听见欧阳婉儿问:“我刚才听到了一阵笛声,不知道你听到没有?”
 
陆月雪连忙摇头,心里暗想:“糟了,不止我一个人听到。”
 
  
 
第二日一早,陆月雪刚刚走出房间,便看见师傅站在院中。满庭的落叶,秋风已起,昆仑山上的气候比山下要冷得早。她连忙行礼,清仪道长若有所思地抬首看着天空,过了半晌才说:“雪儿,你到这山上也快三个月了。”
 
陆月雪连忙答应,“是的,师傅。”
 
清仪道长说:“你可曾见过你二师姐?”
 
陆月雪心里一凛,下意识地回答:“未曾见过。”
 
清仪道长侧过头,“即是未曾见过,那么你今天就到后山去传为师的命令,叫她可以出关了。”
 
陆月雪一愣,忙说:“是,徒儿这就去。”
 
心里却忍不住狐疑,为何忽然就让二师姐出关呢?莫非是与昨夜的事有关?她不及细想,到了后山,在洞外将师傅的命令转述给伍秋霜。
 
过了半晌,才听到伍秋霜的声音问:“为何会这样?难道师傅有所怀疑?”
 
陆月雪连忙说:“我什么都没有和师傅提起过。”
 
伍秋霜叹了口气:“请师妹回去转告师傅,霜儿自知罪孽深重,愿意终老于此岩洞之中,绝不会再出岩洞半步。”
 
陆月雪忙说:“师姐为何这样说,难得师傅改变心意,师姐又何必如此自苦?”
 
伍秋霜苦笑了两声:“师妹,我意已绝,你只管将我的话转告给师傅就是了。”
 
陆月雪又劝说了几句,但伍秋霜却执意不肯出关,她也失了主意,觉得二师姐真是太奇怪了,有机会可以离开岩洞,却不肯,难道真要在这洞中住一辈子吗?
 
她只得回到昆仑别院,将伍秋霜的话又转述给清仪道长。清仪道长微微一笑,“雪儿,你跟我去后山一趟。”
 
两人复又到了后山,清仪道长刚刚到了洞外,伍秋霜已经说:“师傅来了,请恕弟子不能出洞迎接。”
 
清仪道长淡淡地说:“你不必出洞,我来这里,是想问你,昨天夜里,你是否见过了玉笛魔君?”
 
伍秋霜心里惶急,“弟子不曾见过他。”
 
清仪道长叹了口气:“昨天夜里,我听到的百转销魂音,除了他以外,还有谁吹得出来?”
 
伍秋霜迟疑了一下,只好说:“弟子不曾出洞,是他来找弟子的。”
 
清仪道长微微一笑:“我并不是要怪你,这两年来,为师思前想后,觉得对你的处罚太过严厉。而且玉笛魔君这两年来,也一直未曾做恶,再未用过他的采补之术残害女子,我现在倒觉得如果你仍然象两年前一般爱他,也许可以用真情来感化他离开魔道。”
 
伍秋霜显然吃了一惊,“师傅不是说正邪不两立吗?为何现在又这样说?”
 
清仪道长叹道:“你到底是为师的徒弟,为师从小把你养大,怎么忍心见你受这样的痛苦。”
 
她忽然仰面向天,大声说:“如果玉笛魔君真的一心向善,我可以将我的弟子交托于你。不过你必须在三日后到这里来向我立下重誓,以后绝不再为害人间。”这句话用真元送出,一直在幽谷中传出很远。陆月雪下意识地四处张望,玉笛魔君还会在这里吗?他能听见吗?
 
清仪道长说完这句话便向前山而去,陆月雪向着岩洞说:“恭喜二师姐了,师傅愿意放你走了。”
 
伍秋霜冷笑一声,淡淡地说:“师妹,你还太年轻,你知道三日后是什么日子吗?”
 
陆月雪想了想,“是重阳节啊!”
 
伍秋霜叹了口气:“是啊,重阳节!”
 
“重阳节又怎么了?”
 
“没什么,三日后,你就知道了。”
 
剩下的三日时间,陆月雪和谢小玉到山下采办了许多日用品,也应景地酿了些菊花酒,但她们虽未陴谷,却对于烟火酒肉都不大食用的,酒放在那里也没人喝。陆月雪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谁,便也用不着去怀念家人。而欧阳婉儿和谢小玉都是自小上山的,有家如同无家,全无过节的气氛,山上仍然冷冷清清。
 
转眼重九到了,陆月雪记挂着师傅说的放伍秋霜下山的话,早早地就躲在后山。虽然她只是见过玉笛魔君一面,也记得他是一个英俊的男子,而且吹出来的笛子又是凄婉非常,想必他对伍秋霜用情极深。
 
她总觉得,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还有一份感情,那便不是穷凶极恶,也不必赶尽杀绝。这些事情,本来从来没有想过,但一下子就这样认为,好象曾经想过许多次一样。
 
而且,虽然没有见到伍秋霜的面,却觉得这个师姐不象另两位师姐那么冷漠,可以说上几句话,因此也便无形地多了几分亲切。
 
到了正午时分,清仪道长果然向着后山而来,她才到了后山,就听见半空中风响,一道青影霍地落了下来。
 
清仪道长微微冷笑:“你果然来了。”
 
玉笛魔君深施一礼:“道长传的法旨,在下怎敢不从。”
 
清仪道长淡淡地说:“你不怕这是一个圈套吗?”
 
玉笛魔君笑道:“以清仪道长的威名,还会设这种下三滥的圈套吗?”
 
清仪道长说:“错了,若是对付正人君子,我万万不会使这种手段,但你不同,你是魔道妖人,人人得而诛之。若是你躲起来不敢见我,我想找到你也难,可是偏偏你对霜儿还没有死心,居然真敢来赴约。”
 
玉笛魔君微笑:“道长是正道中人,也说谎话骗人?”
 
“正因为我是正道中人,为了降妖伏魔只得不择手段。”
 
语声方落,拂尘一扫,已经射出十九枚银针。玉笛魔君不慌不忙,闪身避过,此时清仪道长飞剑已经出鞘,玉笛魔君轻按玉笛,原来笛中藏剑,两人立刻斗在一起。
 
陆月雪呆呆地在旁边偷看,她心里忍不住想,“原来师傅是骗他的,她根本没想让二师姐出关,师傅说这是降妖除魔,但不择手段真是对的吗?”心里便隐隐地有些伤痛,觉得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剑仙总是契而不舍地在与魔道斗争,自己将来做了剑仙,也是无法或免的。
 
正在沉思,忽听得清仪道长一声低呼,她连忙抬头去看,见清仪道长右臂已经受伤,危在旦夕。陆月雪心里一急,她不及细想,连忙从藏身的地方一跃而起,此时,玉笛魔君一剑向着清仪道长的胸口刺去。
 
陆月雪连忙并指成剑,向着玉笛魔君的剑脊上点去,她动作虽然极快,但由于所处的地方距离两人相斗的地方尚有一段空间,眼见玉笛魔君的剑便要刺中清仪道长的胸口,而她的手指还离剑脊有几寸距离,便在此时,玉笛魔君的剑尖忽地一荡,就象是被人一下子点中了剑脊,将剑击偏一样,剑锋从清仪道长的身边掠过。陆月雪呆了呆,她知道自己的手指并没有碰到玉笛魔君的剑,但产生的效果却象是已经碰到了一样,难道她已经将剑气练到这个地步?
 
她收回手指,用另一只手碰了碰指尖,没有任何异样。试着发一下剑气,却无半点剑气发出。
 
她不由苦笑,是什么原因将玉笛魔君的剑击偏,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玉笛魔君后退了几步,刚才被陆月雪的剑气一击,他竟觉得虎口一阵发麻,险些握不住剑,但陆月雪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他无法设想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居然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玉笛魔君叹了口气:“想不到清仪道长调教出这样厉害的徒弟,看来今天我只有甘拜下风了。”
 
清仪道长横了陆月雪一眼,陆月雪连忙低下头,她淡淡地说:“你待要如何?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玉笛魔君微微一笑:“你想要我死,本没什么不可以,今日重九,此时午时,本是阳气极盛,阴气极弱之时,你约我此时相见,我早就知道你居心叵测,但我仍然以为以你的功力是无法战胜我的,想不到,你会有这样厉害的徒弟。其实,就算是我死又如何,我只希望秋霜能知道,虽然我御女无数,心里却只爱她一个人。这两年来,她离我而去,我虽然想忘记她,却是万万不能,连采补之术都无心施展,其实,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让我放弃什么都可以。但她却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我如今要死了,只望能够再见她一面,如此便死也死得甘心。”
 
清仪道长淡淡地说:“你倒是情深意重,即是如此,霜儿你何不出来见他一面?也了却他的心愿。”
 
伍秋霜幽幽叹息一声:“你既然知道是圈套,为何还要来呢?”
 
玉笛魔君说:“我的命全在你的手里,就算是为了你立刻去死,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又怎么会怕这个圈套。”
 
伍秋霜忽然笑道:“只可惜,你见到我的时候,恐怕会后悔自己今天来这里。”微风拂处,伍秋霜已经出了岩洞。
 
陆月雪不由惊呼了一声,她听伍秋霜的声音温婉动人,而且语调和善,一直猜测伍秋霜是个长得美若天仙的女子。然而目光所到之处,走出岩洞的女子,脸上布满刀疤,恐怖已极。
 
玉笛魔君显然也大吃一惊,伸出手颤抖地指着女子:“你是谁?”
 
女子微微一笑,她不笑尚可,一笑之下,牵动脸上的疤痕,更加恐怖:“我就是伍秋霜,难道你也不认识我了?”
 
玉笛魔君咬了咬牙,颤声问:“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伍秋霜轻叹一声:“因为我恨我的脸,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脸,你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到如今使得自己痛不欲生。”
 
玉笛魔君脸上神色剧变:“你为了这个原因,不惜毁去自己的容貌?”
 
伍秋霜淡淡地说:“我本来打算终老洞中,容貌如何,根本无所谓,但你又何必再来找我,又何必再想见我?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你见了还会喜欢吗?”
 
玉笛魔君忽然长笑一声:“你以为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的容貌吗?其实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你。”
 
伍秋霜心下凄然,她淡淡地说:“你已经见到我了,算是心满意足了吧!”
 
玉笛魔君淡然一笑,将手中剑交到伍秋霜手里:“若是要我死,我必要死在你的手中。”
 
伍秋霜垂头看着手中短剑,脸上神色数变。陆月雪心里暗暗猜测,难道师姐真会杀死他吗?她念头刚转,便见伍秋霜手中短剑急刺而出,一击正中玉笛魔君心脏。陆月雪不由又惊呼了一声,她想不到伍秋霜居然说杀便杀。
 
玉笛魔君脸色惨变,慢慢地软倒在地。伍秋霜跪在地上,抓住玉笛魔君的手,低声说:“你放心,我马上就来陪你。”
 
她抬头道:“师傅,你真是好计谋,知道他看到我的脸后会了无生趣,两年前便设下这一招,其实师傅又何必多费周章,只要告诉徒儿去取他的性命,徒儿绝不敢违抗,以他爱我之深,想取他的性命也本是易如反掌,如今却白白地多等了两年的时间。”
 
清仪道长哼了一声,转头不去理她。陆月雪心里一动,暗想:难道师姐并不是自愿毁容,而是师傅逼她的吗?她见伍秋霜目光绝决,正想上前去劝慰,忽见伍秋霜手腕一翻,手中短剑立刻没入胸口。
 
陆月雪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扶住伍秋霜的身子。伍秋霜将短剑从胸中抽出,鲜血如同泉水一般地涌出来,她将短剑归入笛内,将玉笛交到陆月雪的手中,低声说:“师妹,这玉笛就送给你吧!师姐才见你,没什么见面礼,这就当做见面礼吧!”
 
陆月雪心下凄然,眼泪就涌了出来。伍秋霜躺在玉笛魔君身边,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低声唱着一支曲子,陆月雪仔细去听,原来是一首陈风: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柳兮,舒忧受兮,劳心草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歌声越来越弱,慢慢地消失不见。
 
№2 ☆☆☆飞花2003-08-09 20:40:5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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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五岁的时候,由于练功急进,不慎走火入魔,大病了一场。这一场病一直折腾了我数月之久,我时而昏迷,时而苏醒,时而狂叫若颠,时而辗转反侧。身体内的寒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着我,有一刻,我觉得我的身体就要结成一个冰块,血液都不会再流动。
 
便在此时,有一滴鲜血落在我的唇边,我精神一震,下意识地张开嘴,更多的鲜血落在我的口中。我睁开眼,便看见我义父的手腕放在我的唇边,鲜血是从他的手腕中流出来的。
 
但寒冷已经完全摧毁了我的意识,我只能拼命地吸着鲜血,努力使自己温暖起来。第二天,义父带来了一个初生不久的女婴,他将女婴的喉咙割破,滴落的鲜血温暖着我的嘴唇。在我生病期间,他一共杀了四十九个婴儿来救我的性命。
 
等到一切如常后,我的功力突飞猛进,义父说,是那四十九个婴儿血的作用。我默然,虽然这不是我情愿的,但我到底还是喝了人血。我想,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再回到正道只是一个遥远地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一入了魔道,便永无回头之日。
 
从此后,我放纵自己在月圆之夜吸取血食,我不再需要如意珠的光芒,那种金光成为我十分厌恶的东西。
 
“你知道为什么吗?”义父问我。
 
我摇头,我曾经那么眷恋如意珠,现在却避之唯恐不及。
 
“因为你已经是魔了,而如意珠是天地的圣物,你自然不再象以前一样喜欢它。”
 
“既然是圣物,为何会放在这里呢?这里不应该是天地的极阴之地吗?”
 
义父微笑:“如果不用如意珠镇住这里的阴气,阴气就会布满整个天下,到时候,便没有人类居住的地方,全天下都是我们魔的了。”
 
我微微冷笑:“那不是很好吗?不必再怕那些剑仙了。”
 
义父拍了拍我的头:“那有什么好的?没有人来陪我们,我们也会很寂寞的。”
 
我愣了愣,原来魔也是要人类来陪伴的吗?与些相同,如果魔都不见了,人类会不会也觉得寂寞?应该不会吧,人只是想杀死魔,正道的剑仙不是全都以降妖伏魔为己任的嘛。
 
我病好以后,义父送给我一个小厮,他名叫狄笙,是从人间抓来的孩子。这个男孩与我年纪相仿,长相秀美,如同女孩。
 
我不明白义父为何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情,他抓孩子来都是为了练功的。义父却说:“没有人陪你,你不会觉得寂寞吗?”
 
我不置可否,有人陪我又如何,寂寞是与生俱来的,又岂会随着外物而改变?
 
狄笙很快地开始修习魔功,他不象我那般固执,迅速地便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他是一个活泼的孩子,经常在落霞山跑来跑去,很快便与那些魔们混得很熟。他有时会偷一些妖魔从人间带来的食品,藏在怀里带给我,他的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羊奶味道,弄得食品上也有羊奶味道。
 
我问他:“你为何会有这种怪味道?”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本来是牧场主的儿子。”
 
这味道一直伴随了我好几年,到了二十岁左右的时候,狄笙开始修练阴阳和合大法,从此后,他的身上便开始只有脂粉味了。
 
我要杀死义父的决心,只有狄笙能够洞悉一二,他对于我无日无夜的苦练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当我和义父过招的时候,我必然会出尽全力,下手也必然是最狠毒的招式。通常的结果,都是我被义父打得遍体鳞伤。这个时候,他就得出来处理善后,治疗我的伤势,终于有一次,他忍不住问我:“少爷为什么出手那么重呢?”
 
我淡淡地说:“因为我要杀死他。”
 
狄笙吓了一跳,“少爷要杀死老爷?”
 
我瞟了他一眼:“你不想杀他吗?”
 
狄笙踌躇了一会儿才说:“我刚刚来的时候,也挺恨老爷,因为老爷是杀了我父母才把我带过来的。不过老爷对我实在是不错,还传授我武功,我慢慢地就不象原来那样恨他了。”
 
我哼了一声,低声骂道:“好没用的东西。”
 
狄笙红了脸,“少爷骂得是,我是没用。”
 
我叹了口气,问狄笙:“如果将来我要杀了老爷,你是站在我一边还是站在老爷一边?”
 
狄笙愁眉苦脸地想了半天,才一本正经地回答:“当然是站在少爷一边,老爷把我给少爷做小厮,少爷才是我的主人,我会对主人忠心耿耿的。”
 
我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的。”
 
狄笙撇撇嘴,自言自语地说:“可是老爷功夫那么好,每次少爷都打败,我看少爷想杀老爷真是太难了。”
 
我叹道:“我当然也知道,不过,我总能想出法子的。”
 
№3 ☆☆☆飞花2003-08-09 20:41:2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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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玉笛初到落霞山的那一天,我与狄笙在海边练剑。我们都没有固定的兵器,总是想到什么就练什么。其实着了魔的是心智,即已入了魔道,无论用什么样的兵器都是一样的。
 
我们那一天偷学了剑魔的剑法,他是对剑成痴,才会堕入魔道,他的剑法也带着一种无形的魔力。正当我们两人练得兴起时,催玉笛和他的姐姐从海上飞了过来,他一落下来就大声说:“什么破烂剑法,这样的剑法也能杀人吗?”
 
我们一起停手,他姐姐只看了我们一眼,便向山上而去,催玉笛却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拍了拍手说:“这种剑法刻板机械,一点都不好玩,你们听我吹一曲,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可怕的功夫了。”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脸上还带着稚气。
 
我与狄笙对望一眼,狄笙笑着说:“好啊,你就吹一曲,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催玉笛得意洋洋地从腰间取下一枝玉笛,放在唇边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一曲吹罢,我鼓着掌说:“果然很好听,但这算是什么厉害的功夫?”
 
催玉笛哼了一声,悻悻地说:“你懂什么,你不是女人,自然不知道我这百转销魂音的厉害,这可是我爹独创的,只要是女人一听,没有一个不自愿投怀送抱的。”
 
狄笙笑道:“对付女人用得着那么麻烦吗?我只要指她们一下,她们就得听我的。”
 
催玉笛撇了撇嘴:“那有什么了不起,你指一下,她们虽然听你的,却象是木头人一样,怎及我这百转销魂音,让她们心甘情愿,那才有趣。”
 
狄笙故意说:“你才多大?懂得什么女人?”
 
催玉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狄笙,“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也是练采补的,你别看我年纪轻,我可是个老手。”他吸了吸鼻子:“要是你愿意叫我一声大哥,说不定我还能教你两手。”
 
狄笙笑了,拍着催玉笛的肩膀说:“你这人有意思,你怎么不早点到落霞山来?刚才那个女人是你妈?”
 
催玉笛推了狄笙一把:“怎么是我妈,那是我姐姐。”
 
“你姐姐?她长得不错啊,她叫什么名字?”
 
催玉笛脸微微有点红,“你管她叫什么名字呢!”
 
“你姐的名字见不得人?”
 
催玉笛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见不得人,就是有点怪。她叫催凤箫。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起的名字,一个女孩家老吹什么箫?”
 
狄笙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名字好名字,什么时候你把你姐姐介绍给我吧,让我领教一下她吹箫的技术。”
 
催玉笛呆了呆,笑道:“她的事我才不管呢,要是你有本事勾搭上她,那你就算是我姐夫。”
 
两人一路说一路向着落霞山上走去,我远远地跟在他们的后面,对于他们之间那些无聊的笑话,全无兴趣。风从南面而来,这一年的南风在七月份的时候到了落霞山。这极北之地,终年苦寒,只有七八月间,才会有南风带来一丝暖意。催家姐弟本是为了寻找他们的父亲才到这里,但乐魔却并不在落霞山。催玉笛说,几年间,他们已经走遍了天南海北,却到处都找不到他父亲,他想他父亲一定是死在什么无人知道的角落了。
 
当催玉笛谈到他父亲的生死存亡时,脸上神情麻木不仁,便象是说着什么与自己全不相干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为何能够那么冷淡地对待自己父亲的生死,我却不同,当我一想到父母身中万剑而死的情形就忍不住会发抖。复仇的念头如同蚕食桑叶一般地吞蚀着我的心,我的生命在那几年的时间里,只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
 
催玉笛与狄笙十分投缘,他决定在落霞山上住下,不再同他姐姐一起漂泊。第二日,催凤箫便匆匆离去,但数月后,她又回到落霞山,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身受重伤,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催玉笛数次逼问她为何受伤,她矢口不答,一直在死以前,才透露出一点原委,原来她爱上了一个正道剑仙,却不幸中了那个剑仙的暗算,只能够勉强留着命回到落霞山。她至死都没有说出那个剑仙的名字,催玉笛虽然十分不甘心,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一日,我们将催凤箫的尸体投入北海之中,然后大醉了一场。自始至终,催玉笛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酒醉之后,他便不停地吹着他姐姐生前用的玉箫,一直吹到狄笙将箫一把抢过来,大喝一声:“别吹了,烦死人了。”
 
催玉笛慢慢地蹲在地上,我以为他会哭,但他却只说了一句:“箫送给你吧!我也用不着。”
 
狄笙一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那日起,我们三人成了至交好友。我们总是在月白风清的夜晚,在海边点一堆篝火,带着数坛美酒共饮,醉后,狄笙和催玉笛必然会笛箫合奏。他们吹的是什么曲子,我从来没有弄明白过,有时醒来后问他们两人,他们自己也茫然不知,只说是醉后胡吹而已。
 
那一段时间,北海对面的渔人经常会看到海中心的火光,有人说那是迦罗楼如意珠的光芒,有人说那是海蜃结出的云霞,也有人说那是北海龙女在点火诱人前往。北海的星夜记忆着我们三人年少时的快乐时光,如今回头去看,才知道,原来我的一生中,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竟然是在落霞山的海边度过的。
 
催玉笛年少游历天下,见多识广,有许多鬼主意,我们迅速地想出了一个暗杀我义父的方法。他说他曾经见过一种名为牵机的毒药,只要给人吃下,那人的血液就会变得剧毒无比,既然我的义父每月十五都必须喝活人之血,何不在那些活人的身上动手脚?
 
狄笙一听之下连赞好计,我虽然怀疑这计策是否能够成功,但聊胜于无,有计策总比束手无策好得多,如果单凭实力,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报仇之日。
 
我们在那一月的十五,逼着我义父的血食吃下牵机剧毒,然后躲在一边旁观。午夜阴气最盛之时,义父果然吸下那人之血,待义父喝下血后,催玉笛立刻大喝了一声,率先冲了出去,我本来想等一会儿时间,看一看会有什么作用,但催玉笛已经冲出,想要拦他都来不及。
 
我皱了皱眉,只好也跟着冲了出去。
 
义父只出了一掌便将催玉笛击得飞了出去,他本来面带微笑,但忽然脸色一变,怒道:“你们在血里下了毒?”
 
我不言不语,全力向义父进攻,义父脸带煞气,我看到他眉间慢慢地聚起了一道黑气,我知道这个计策成功了,义父果然中了毒。然而,我还是太低估了义父的实力,他一边和我周旋一边悄悄地将毒逼出了体外。
 
当毒完全清干净后,义父一掌将我击倒在地,这一次,他是真地生气,又一掌向我击来,此时,狄笙大喝一声:“老爷手下留情!”飞身跃到我的面前。义父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击在狄笙身上,狄笙被打得飞出了几丈之外,口吐鲜血。我吓了一跳,我从未见义父出手这么重过,虽然我总是被他打得遍体鳞伤,但那都是皮外伤而已,这一次却全不相同。
 
义父冷冷地盯着我,过了半晌,他的脸色才慢慢地和缓下来,然后他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拉起来,抚了抚我的头发说:“这个计策不错,但你们出手太早了点,让我一下子就发现中了毒,因此中毒未深,才能及时逼出。如果以后你们再要用同样的计策,就一定要有耐心,等对方中毒深了以后再出手。”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不明白义父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他瞟了狄笙一眼,“这个奴才不错,看来我没选错人,以后有他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向着山中行走,那一夜月光十分明亮,义父的背影在月亮下显得寂寞而憔悴,他渐行渐远,我的眼中却慢慢地涌起了泪光,心里的悲伤,凄凉而无助,我知道有一些事情正在改变,但我却无法正视它的存在。
 
我扶起狄笙,看见催玉笛远远地缩在一块大石的后面,我走过去,将他拉出来,他双腿仍然在不停地发抖,一边抖一边说:“少爷,老爷太厉害了,我们还是放弃吧!”
 
我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狄笙却低声说:“我相信少爷一定能杀死老爷,因为老爷有弱点。”
 
我转头看着狄笙:“老爷有什么弱点?”
 
狄笙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老爷的弱点就是不忍心真地伤你,所以你一定能杀死他。”
 
我咬了咬牙,大声说:“就算如此又怎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我用手指着天上的月亮,“明月为证,若是我不能报仇,便叫我堕入百劫不复的境地,永世不得安生。”
 
狄笙和催玉笛一起低下头,北海咸腥干冽的海风吹在我的脸上,使脸上的肌肤隐隐作痛,我知道我没有回头之路,从我踏上落霞山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我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5 ☆☆☆飞花2003-08-09 20:43:0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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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飞*****2003-08-09 20:46:4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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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的战争,在陆月雪看来,是一场早已经排演好的闹剧。
 
他们四人在天明后上山,路上没有驾剑,只是慢慢走来。狄笙与催玉笛如同两个演技低劣的优伶,时而东拉西扯,时而高声谈笑,时而指点山川,一幅欢乐莫名的神情。
 
陆月雪看着他们表演,感觉到心里深深的疲倦。
 
倦意总是忽然出现,全无征兆,自从她恢复了记忆以后,这疲倦的感觉,就会在吃饭时、说话时、练功时一下子就涌上心头。这疲倦无孔不入,出现了,就让人深陷其中,恨不能就这般死去,不必再忍受这样无情的宿命。
 
所中的毒越来越深入身体,现在连呼吸时都能感觉到剧痛,这个身体的死亡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陆月雪却还是觉得疑惑,若是自己走了,水风清还会回来吗?
 
她总觉得水风清已经不存在了,当她来到这个时代时,水风清便已经消失。她甚至怀疑水风清根本只是一个幻象,为的便是给她一个来这里的借口。
 
在到达山顶以前,陆月雪对狄笙说:“你知道无色神剑是什么样子吗?”
 
她轻易都不和狄笙说话,这时忽然这样说,狄笙吃了一惊,“不是你前几天拿在手上的那把剑吗?”
 
陆月雪微笑:“当然不是,那把剑是轩辕剑,在有形的兵器中也算是第一了。但无色神剑无色无相,怎么能用肉眼来看呢?”
 
狄笙脸色微变,“无色神剑还在你身上?”
 
陆月雪笑道:“无色神剑就是我,我就是无色神剑,当然还在我身上。”
 
她看见狄笙惊异的神色,心里便觉得好笑,“狄笙,你是在吃我的醋吗?”
 
狄笙神色更加疑惑,但他到底是魔道中的高手,马上便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陆月雪轻叹:“不管是不是,你都会好好地照顾无忌的,是不是?”
 
狄笙点了点头:“我很小就照顾少爷,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此时,走在前面的冷无忌回头叫了她一声:“清儿,是不是累了?”
 
陆月雪马上笑颜如花地追上去:“不累啊,你当我是千金小姐吗?”
 
冷无忌笑说:“千金小姐怎么比得上你,你可是无色宫的宫主,最接近于神仙的人啊。”
 
两人嘻嘻哈哈地说笑,一路向山上走,才走到峰顶,便见剑光冲天。原来是几名峨眉派的剑仙正围着余剑豪杀得天昏地暗,余海珠则在一旁哭泣。
 
冷无忌皱了皱眉,看了陆月雪一眼,陆月雪笑说:“现在就你不知道了,余剑豪已经变成魔了,而且是天下最厉害的魔,除了我,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冷无忌默然,半晌方说:“我总觉得世事变幻,不是人所能逆料。比如说余剑豪本是昆仑派剑仙,现在却成了魔头。”
 
陆月雪轻叹一声,握住冷无忌的手说:“无忌,我知道你会一直记得我,就算是二十年后,你也不会忘记我。”
 
冷无忌一呆,正想说话,却见陆月雪已经飞身上前,她虽然没有宝剑,但手指扬出,剑气便从指间逸出。
 
本来峨眉派剑仙落在下风,这一下战况立刻改变,陆月雪剑气远达数丈之外,剑光所到之处,不仅压住了余剑豪的剑光,连众剑仙也被波及。她喝令众人退出战团,只剩她一人与余剑豪交战。
 
翻翻腾腾地打了几百个回合,陆月雪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晕,气力也不济,她心里暗想,必是前夜失血过多的原因,为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主意一定,剑光忽地又暴长了几寸,一剑将余剑豪的飞剑削下,击落尘埃,剑气也直向着余剑豪心口刺去。
 
便在此时,余海珠失声惊呼:“不要伤我爹。”
 
陆月雪心里一动,想起师傅死前仇恨的目光,她手便软了,脑中电光石火,想到白衣女人说过的话,无色魔本是无色宫主人的心魔。她心里便下了决定,虽然答应过师傅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用那个方法,然而此时却又改变了主意。
 
只觉得若是因自己的原因可除去心魔,也未尝不是美事。想到水风清是自己的前世,自己从未真地感觉到她的存在,此时却又心意相通,隐隐觉得她必然也是这样想的。若这个身体不是被自己占据着,是她本人在这里,也必然会如此决定。
 
一念及此,立刻停住飞剑。此时余剑豪落入尘埃的飞剑又凌空而起,一下子突破陆月雪的剑光。陆月雪只觉得心口一凉,飞剑已经穿胸而过,她也不觉得痛苦,只是力气一下子都消失不见。
 
耳畔听见冷无忌叫着水风清的名字,朦胧间见几道剑光从余剑豪的身上穿过,将余剑豪斩成数段,那旁人看不到,自己能看到的光球也慢慢地黯淡下去,原来果然如此,要消除心魔,就是杀死自己。
 
那些过去死于无色剑下的妖魔,如今是否已经除去了怨气,终于可以再度轮回呢?无色神剑大概也可以因自己的行为洗去暴戾之气。
 
身体慢慢倒下,被冷无忌接住,抱在怀中,她看着他,想说什么,但才一张口,便喷出一口鲜血。
 
此时,她脑中忽地一片清明,水风清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她咬着牙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右手食指点在冷无忌的眉心,暗运内功,将无色神剑封印在冷无忌体内。
 
这件事做完,她已全无余力,见到冷无忌眼中悲痛欲绝的神情,她很想告诉他,七天到了,她无论如何都会离开,但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隐隐觉得另一个自己开始慢慢离开身体,浮世尘嚣从耳边一掠而过,便象是七天前来时的情形一样,自己似乎在不停地下坠,坠到一个无底的黑洞中。
 
 
 
十六
 
悲伤的时光总是比快乐的时光要慢很多。
 
我将清儿的尸体送回昆仑山,她本来答应与我一起去杀义父,现在却先我一步而去。我知道她将无色神剑传给了我,我感觉到身体内寒冷的剑意,但这种剑意却是平和而宽宏的,我不再象以前一样渴望人血,我的体温持续在能够使血液流动的范围内,不再升高,也不再降低。
 
我的心情变得如同古井无波,不再轻易欢乐,也不再轻易悲伤,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无关紧要,这样死寂般的平和,我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三个月后,我们回到落霞山,在路上行走的时候,玉笛不止一次问我:“少爷,你真地要杀老爷吗?”
 
他不停地问,我便不停地点头,他不知问了多少次,我也不知点了多少次头,后来他终于放弃,他说:“为什么一定要杀老爷?难道你真地还那么恨他吗?”
 
我微微苦笑:“恨不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报仇。”
 
在我们走的时候,北海白浪涛天,在我们回来的时候,北海却一平如镜。从很远的地方,我便看见迦楼罗如意珠的光芒,这么多年,我便是在它的光芒之下成长起来,我忽然发现,虽然我只离开几个月,却原来是那么怀念这里。
 
我的父亲站在如意珠下,他的身形槐伟,有如天神,金光从他的背后射过来,狂风吹得他的衣襟烈烈作响。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我有一种错觉,自我走后,他便一直站在这里等我归来。
 
这种情绪如同毒药一般地侵蚀着我的心,我知道我必须在今天杀死他,否则我可能会永远都无法动手。
 
他大声说:“我的儿子,你回来了?”他虽然老了,却中气很足,这声音在落霞山上回响,于是“我的儿子,儿子,子”的声音便持续了很久。
 
我说:“是的,我回来了,还带回了无色神剑。”
 
义父脸色微变,但他马上仰天大笑:“好小子,果然不愧是我的儿子,任谁都找不到的无色神剑,居然让你一找便找到了。”
 
我看着他笑,然后一字一字地说:“爹,我来杀你了。”我的声音如同刀剪裁开布料一样打断了他的笑声。我看见他眼中的泪光,他说:“你叫我什么?”
 
我叫他什么?这几年来,我从未叫过他这个字,直到我来取他性命的时候。十五岁那一年,他用鲜血救活了我,我也没有叫过这个字。
 
这不能怪我,这都是他的错,他不该在我的面前杀死我的父母,虽然我那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但我从那时起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他报仇。
 
我说:“爹,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今天会杀了你。”
 
他便忽然又狂笑几声:“好!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杀我。”
 
我知道当我杀死他的时候,他必然还会说相同的话:“果然不愧是我的儿子,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杀我,只有你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杀死我。”为了怕听到这句话,我决定一定要先割断他的喉咙,这样无论他想说什么,都说不出了。
 
这样一决定,我立刻出手,轩辕剑如同闪电一般地割向他的喉咙,于是手起剑落,我父亲的头便落了下来。
 
居然这么容易!?
 
他居然全未反抗,让我在一招之间杀死了他。
 
那么我为何还要去找无色神剑?我根本不需要这把剑就能杀他?
 
父亲的鲜血溅了我一身,但我一直穿着红色的衣服,就是为了怕别人看见我身上的血迹,因此,我父亲的血,也便轻易地就被衣服的本色所遮掩。
 
我捧起他的头,他仍然睁着双眼,这一剑很快,为了怕他说出那句话,我几乎已经用了自己速度的极致。
 
在此之前,我一生中所有的念头便是复仇,如今复了仇,只一招间便杀了那个天下地上独一无二的冷去病,以后我的生命还要干什么呢?
 
许多魔道中人从落霞山中冲了出来,他们惊骇地盯着我手中的头颅,我将头颅一举,大声说:“我已经杀了冷去病,以后我便是魔道之主了,天下所有的魔物都必须以我为尊。有谁不服,只管上来挑战。”
 
众魔对视了一眼,纷纷在我身前跪了下来,我看见狄笙与催玉笛也混在里面,我看见狄笙欣喜的神情,催玉笛不以为意的神色,也许我该整理一篇热情洋溢的讲话,制定下与正道为敌的整个方针大计。可是我却觉得疲倦,我沿着落霞山而上,到了迦楼罗如意珠之下。小的时候,我曾经想用手去摸一摸这颗珠子,却被父亲阻止了,如今再也没有人会阻止我,可是我却失去了一切的勇气。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来救我,两个都死了,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开辟鸿蒙以来,世上便有了人,仙和魔,我不知道这魔道曾经有过多少主人,但我想,我必是其中最差的一个。
 
自那日起,我便每日坐在迦楼罗如意珠下发呆,无所是事,即不去与正道为敌,也不去化解正邪之间的恩怨。我手下的魔物想做什么,我也全不过问,随便他们去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于是江湖开始慢慢热闹起来,不是你杀了我,便是我杀了你。杀了人后,又有人来报仇,报了仇,再有人继续反过来报仇。杀来杀去的,倒不象是以前那么冷清。狄笙仍然每日陪在我的身边,现在他不需要再偷东西给我吃,现在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连带着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无需再将食物藏在怀里拿给我,其实我们也早就不需要什么食物了。
 
玉笛很忙,他忙着在江湖中跑来跑去,解决各派的恩怨,或者帮助被杀的人报仇。所谓的报仇,无非就是继续杀人,总有一日,这报仇的人会杀到他的头上。
 
他个性本就活泼,又不喜欢落霞山阴晦的气氛,后来我便一直都没有再见过他,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有一日,我想起清儿对我说过的话,她说:我与你仇深似海,将来有一日,你会杀死一家人,我虽然知道这件事情会发生,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对于我来说,那已经是发生过的事情,因此是无法改变的。可是对于你来说,那又是没有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可以想办法阻止它的发生呢?
 
对于她来说,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却是未发生的。
 
我忽地一跃而起,我知道我为什么还活下去,因为清儿曾经提到过我的未来,她知道我会杀死一家人,那么我便去寻找这家人,杀死他们。这是清儿说的,也许这便是我宿命的方向。
 
于是我开始四处旅行,所到之处,满手血腥,我杀了不止一家人,每杀完一家,我就会想,这一家人会不会是清儿提到的呢?
 
我不知道哪一家人才是清儿所说的,于是我便继续杀下去。
 
许多正道中人找我的麻烦,可是没有人是无色神剑的对手,如果清儿在天之灵有知,她将无色神剑传给了我这样一个刽子手,不知道她是会哭还是会笑。
 
狄笙一直契而不舍地跟随着我,终于有一日,在我全无原因地杀死了一个出生才三日后的孩童后,他也无法忍受,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以为你这样杀人,那个女人就能复活呢?”
 
那个女人,他叫清儿那个女人?
 
我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我说:“那个女人是我的妻子。”
 
狄笙微微冷笑:“你的妻子?你发疯了?那个女人如果活着,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杀死你,你别忘记她是代表了江湖正道。”
 
我默然,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但是我不想听,也不愿意去想。我一脚踢在他的身上,我说:“你滚,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见你,你去找玉笛吧!如果不离开我,总有一天,我会连你都杀了。”
 
狄笙被我踢出了很远,但他却仍然爬了回来,“少爷,我是你的奴才,你让我去哪里?你到哪里,我就跟着你去哪里。”
 
他的神情略显谄媚,这样的神色下他不象是一个人,倒象是我养的一条狗。可是我知道他是一个人,我还记得他身上的羊奶味道,我小时被义父打伤,彻夜不眠,疼得翻来覆去,便是他紧紧地抱着我,我清楚地记得他身上的羊奶味道。
 
我颓然坐倒,我快发疯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发疯的。
 
我向着东南方向而去,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有太阳的地方就有温暖,也许就有希望。
 
终于,有一日,在姑苏城郊外的一个大院子里,我看见了一个女孩,她站在院子里和隔壁的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在说话。我看见她的时候,便知道我终于找到了我要找的人。
 
虽然是不同的身体,但我清楚地看见了那个相同的灵魂。
 
我知道我会做些什么,我在杀尽这两家人后,将女孩劫持而去,在几十里外的破庙中,我将无色神剑又一次放回了她的身体内。
 
这个世界上,只有无色神剑能够杀我,我把我的命和剑一起给了她。
 
我看见她仇恨的眼神,这样的神情,似曾相识,我忽然想起初见清儿的情形,她也是这样盯着我,相同的神情,没有任何区别。
 
我便忽然明白,原来宿命的阴谋是这样的,宿命让我去无色宫的意义,是为了让我替清儿保管这把剑,然后再使清儿在十几年后,用无色神剑杀死我这个人神共忿的魔头。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人杀死。
 
而杀我的人,必然是我最爱的那个女人。
 
在我将无色神剑重新封回清儿体内时,外面忽然风云变色,这本是阳光明媚的六月天,但在这个瞬间,天空忽然降下鹅毛大雪。
 
清儿由于无法承受剑意,昏了过去。等到她醒过来后,她便会用那把无色神剑杀了我。
 
我起身走出古庙,站在外面的雪地里,六月飞雪,是为了庆祝我的死去吗?
 
此时,狄笙却忽然出现,我看见他的杀气,他说:“我必须得杀死那个女人,想不到这么多年,你还能找到她。”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人能杀死她,你虽然是我的好朋友,却也不能动我的女人一根汗毛。”
 
这么多年来,狄笙向来唯我命是从,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与我动手,但这一次,他却真地与我动手,他说他必须得杀死那个女人,在她毁了我以前。
 
我们两人在雪地里交手,天上天下地打,他虽然不是我的对手,却象是拼了命一般地发狠。
 
他说:“我早就想杀死这个女人了,我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有不祥的预感,我知道她会把你夺去,为了杀她,我不惜和余剑豪勾结,但他却不争气,那么好的机会,也不能打败这个女人。”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死?我知道第二天会遇到余剑豪,但她早就该死,所以当她用自己的血救你的时候,我全没阻止,只有这样,才能消耗她大量的真元。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会死在余剑豪的手里?”
 
狄笙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的神情即恶毒又恐怖,我看着他,我以为我会十分愤怒,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得愤怒,清儿虽然死于他的阴谋,但真正的凶手却是我,如果我能够忍住不喝清儿的血,可是我忍不住。自从义父将血送入我的口中那一刻开始,我便再也忍不住。
 
说来可笑,我吸的第一个人的血是我的义父,而最后一个却是清儿。
 
我不觉得愤怒,疲倦再一次涌上心头,清儿她一定都明白的,不过她也不会觉得愤怒吧!我这样猜测,我不知道清儿是怎么想,但是在她将剑传给我的瞬间,我觉得她已经忘记了仇恨。
 
我停了下来,我说:“你走吧,你知道我在这里,你是不可能杀死清儿,你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狄笙呆呆地看着我,他终于大叫:“为什么你只记得那个女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你都忘记了吗?我只希望你能够象那天在落霞山一样号令群魔,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你知不知道,你一直是我心里的英雄。小的时候,你对我说,你真没出息,我一点都不生气,因为你是英雄,我和你比当然是没出息的。可是现在你不同了,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你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做,象是疯子一样,杀一些全无抵抗能力的人,你还算什么英雄?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吗?”他失声痛哭,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他哭泣,但今天,在江南六月的飞雪中他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象是一个孩子。
 
我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失望,我自己也很报歉,但我真地疲倦了,也许生命才刚开始,就已经在等待着结束。
 
我向着古庙而去,如果这真是宿命,那么必然天地不仁,但我只有一个方向,再也不可能退后。
 
 
 
№11 ☆☆☆飞花2004-02-26 16:31:0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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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陆月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大轮回盘上。屋子里点了一炉香,香烟飘得到处都是,孟婆婆的脸藏在香炉后面,若隐若现,陆月雪觉得她看起来诡异异常。
 
“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
 
“你都知道了?”
 
陆月雪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轮回盘上的天干地支,“可以说知道了,但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
 
“你有何事不明?”
 
“我到底是谁?我明明是陆月雪,你却把我送到了水风清的身体里。你说水风清是我的前世,我却完全无法感觉到她的意识。其实,水风清在我到的那个瞬间便已经死去了,无论七日后,我会不会受到余剑豪的重击,我都会回来这里,而水风清也绝不可能再复活,对不对?”
 
孟婆婆微微一笑:“也可以这么说。”
 
陆月雪苦笑:“那么水风清根本就不存在,无论前世后世,都是陆月雪。你说让我看一看我的前世如何,其实你是让我去完成我的前世没有做的事情。这一切根本与我前世的那个水风清没有任何关系,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陆月雪自己的事情。”
 
孟婆婆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会想得那么多?水风清就是陆月雪,陆月雪就是水风清,如果没有水风清就不会有陆月雪,如果没有陆月雪,水风清也不会存在。万物本是虚妄,何必那么持著?”
 
“好,万物本是虚妄,我感觉到无色神剑还是在我的体内,他,他在三年前将剑重新封回我的体内,我才会失去记忆。那么这一切,造化下的宿命,到底有何意义?只是为了借我的手杀他?还是为了借我的手使他成为天下的魔头?宿命的安排,二十年,只是一个圆圈,又回到了原地。难道生命真地象你的大轮回盘一样,只是不断地在转着圈子,不断地回到原地?”
 
“老婆子无法上窥天机,怎么知道宿命?世上万物本是无色无相,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唯心而起,唯识而变罢了。”
 
“唯心而起,唯识而变?”陆月雪心里默默地重复了几遍,她忽地抬头说:“我不相信,总有东西是真的存在过的,如果什么都不存在,他为何会将无色神剑再还给我?”
 
陆月雪转身向着屋外走去,就算世上万物都是假的,假的里总还有一些真实的,就算众生渺小,只能在宿命的夹缝中挣扎,可是那些真实的东西,却不是宿命有能力抹去的。已经延误了三年的时间,如今也该是她到落霞山的日子了。
 
记忆消失也许不是因为无色神剑的力量,也许只是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想记得,然而逃避总是有个尽头,当一切避无可避,就只好再去面对。
 
 
 
离开孟婆婆的山谷,已是七日后的黄昏,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无色神剑,就象是二十年前,水风清死的那一刻。
 
低下头,看见指尖的黑线已经上升到手肘处,她全不在意,生命只是不停地原地转圈,这情形和二十年前,如此类似。
 
忽见半空中剑光一闪,原来是徐秋郎。
 
陆月雪看着他走近,心里不由升起了歉意,自己小的时候确是与他青梅竹马,也确是一心想要嫁给他。只是一切如同镜花水月,到底是梦幻一场。
 
这一世生命早就由上一世决定了,她的命运早已与冷无忌连在一起,斩也斩不断。
 
徐秋郎也默然,他似乎也终于想通了,两人相顾无言,半晌徐秋郎才说:“你要去哪里?”
 
陆月雪低声说:“落霞山。”
 
“你要去找他?”
 
“不,是去杀他。”
 
“你真地要杀他吗?仇恨对你来说比别的东西更重要吗?”
 
陆月雪苦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因为上天早在我出生时便已经代我决定了一切,我要做的,就是照本演戏。”
 
她微微一笑:“其实我们都是戏子,在台上哭哭笑笑,打打闹闹,自以为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生命,到头来才明白,哪里有什么改变?戏词怎么写的,你便怎么演下去,演来演去,不管多少用心,也不过是傀儡。”
 
徐秋郎皱了皱眉头:“我不相信,我会用自己的双手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不会任由上天主宰一切,我的生命是我自己的,要由我自己决定。”
 
陆月雪一呆,这话本是她经常说的,她却有许久没有想起了。她微微一笑说:“其实你说的也不错,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不能被任何人摆布。”
 
徐秋郎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本来是你说的,我只是觉得有道理,才引用。”
 
陆月雪轻叹:“这句话就送给你吧,我反正也用不着了。”
 
徐秋郎说:“我和你一起去落霞山好不好?”
 
陆月雪摇了摇头:“不,我想自己去。”她看了徐秋郎一眼:“你怕我杀不成冷无忌?”
 
“不是,我知道你一定能杀得了他,因为他喜欢你。”
 
陆月雪轻笑:“是的,他喜欢我,就象我喜欢他。”
 
徐秋郎苦涩地笑了笑:“也许你不必杀他,其实你们就算走了,又能如何?”
 
陆月雪指了指天空、大地:“不能走,天地都看着,天地没有看着,我自己的心也在看着。”她笑说:“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徐秋郎说:“我要回峨眉去了。我已经想通了,在昆仑山中等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会回峨眉,专心练功,我已经不再眷恋人间情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白日飞升,那便是我现在唯一的理想。”
 
陆月雪微笑:“好,我先祝你成功。”
 
徐秋郎迟疑了一下:“我送你一程吧?”
 
陆月雪摇头:“不,你走吧,等你走了,我也就走。”
 
徐秋郎发了半晌呆,咬了咬牙说:“好,我走了,你保重。”他驾起剑光向着峨眉山方向而去。
 
陆月雪看着他走远,想着自己在这个世上也不必与谁道别。便向着昆仑派的方向叩了三个头,起身时,忽见满天落霞,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正好照在昆仑主峰上,映得主峰冰雪光彩夺目。
 
她心下凄然,回首前尘,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总是悲伤的居多,欢乐的就很少。想起师傅说过,一切皆苦,想来也真说得有理。轻拂衣袂,默诵剑诀,向着东北方而去。那里有落霞山,是冷无忌住的地方。
 
 
 
陆月雪到落霞山的时候,是十二月底。马上就要过新年了,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一直往北走,觉得太阳始终斜斜地悬在天空,仿佛永远都不会落下去。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日,见到一片大海,海中的天空浓云密布,再也见不到一丝阳光。但却并非黑暗的,因为落霞山顶的迦楼罗如意珠,一直放射着金色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的行程到了尽头,二十年来,她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仗剑飞过大海,踏上落霞岛后,她一眼便看见冷无忌独自在海边徘徊,他手里提了一坛酒,却没有喝,陆月雪落下后,就发现酒还是满满的。
 
她从冷无忌手中接过酒,一口气喝下小半坛,她以前从来不喝酒,不过一下子喝了那么多,也没有什么感觉,似乎再喝多少都不会醉。
 
冷无忌便接过她手中的酒坛将剩余的酒一气喝下,然后扬手将酒坛子扔入大海中。于是酒坛便载浮载沉地在海中漂荡,陆月雪说:“你说它能漂到哪里去?会不会漂到对岸?”
 
冷无忌看了一会儿笑了笑:“哪里都漂不去,漂来漂去,还是在原地打转。”
 
两人相视一笑,陆月雪说:“这山上好冷清啊!”
 
“是啊!自从我做了魔道之主后,这山上的魔物就越来越少,大家都走了,过几天就走一个,过几天就走一个,慢慢地,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也走过,只不过现在已经无处可去,只好回来。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里才是我的家,其实我早该知道的,无论走到哪里,最后还是会回到这里来。”
 
陆月雪便笑道:“可是我不喜欢这样,这里离昆仑山太远了,你住在这里,就会离我很远。”
 
冷无忌注视着她:“我并不觉得远,总觉得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你就算是在天边,好象也近在咫尺,离我不远的地方。”
 
陆月雪想了想:“但是我却觉得不满足,我喜欢近一些,再近一些,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把落霞山搬走吧,搬到昆仑山附近去,这样,你的家在落霞山,我的家在昆仑山,两座山离得近了,我们也就离得近了。”
 
冷无忌失笑:“这倒也说得是,那我们就把落霞山搬到昆仑山去吧!”
 
两人沿着山路到了迦楼罗如意珠前,冷无忌指了指如意珠:“这珠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上来的,父亲说如果拿走了珠子,阴气就会弥满天地。”
 
“阴气弥满天地,与我们又有何干?”陆月雪笑说,她飞身到如意珠旁,一探手便将如意珠摘了下来,一时之间,大地震动,海浪咆哮,天空中云层翻腾,两人正在四处张望,忽见一丝日影从云气中透了下来。
 
陆月雪笑了笑:“看来你义父骗了你,拿走如意珠的结果竟然是趋散了阴气。”
 
冷无忌也笑了:“也未必是骗我,阴气散开了,当然弥满了天地。”
 
两人默诵咒语,将落霞山托起,一路向着昆仑而去。到了昆仑主峰附近,找了一处山谷,将落霞山放下。陆月雪笑说:“这回就近了,用不着再去那么远的地方找你。”
 
冷无忌轻叹:“其实近不近又有什么关系?你以后也不会再找我了。”
 
陆月雪托着腮发了会儿呆,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她说:“你知不知道,根本就没有水风清,二十年前,你所遇到的水风清就是我。”
 
冷无忌一笑:“我本来不明白,在见到你的瞬间,我却明白了一切。”
 
他将一把剑递到陆月雪的手中:“这把剑,你扔入南海之底,我还是替你捡了回来,我总觉得你应该用这把剑来使出无色神剑,我还记得二十年前,你在无色宫中砍剑的情形,这剑是我们找出来的最后一把。”
 
陆月雪接过剑,轻轻一挥,剑气如同碧芒般清晰可见。她抬起头,见冷无忌安安静静地注视着自己,象是曾经的许多日夜。她便笑了笑:“你还有什么话说?”
 
冷无忌也笑了笑:“没有。”
 
陆月雪心里又是一阵悲伤,她低下头,将剑向前刺去,剑锋进入血肉的感觉,真实地如同她并没有用剑,是用自己的手指刺进去。
 
她想,难道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这一刻吗?
 
撤回宝剑,剑锋仍然一碧如洗,这剑极佳,杀人不见血。
 
她抱起冷无忌的尸体,想起二师姐在临死前的神情,她想,其实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怕,如果两人能够在一起,就算是死,也会觉得幸福吧?
 
脚下便是落霞山侧的悬崖,陆月雪伸出右手食中两指,向着天空,拼着全身的力气,将无色神剑发了出去,这剑是来自无色天,现在物归原主,再还给无色天。这世间本不需要什么无色神剑,其实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孟婆婆说过,今生的际遇,都是因为前世的积业。那么今生的积业,是不是可以注定来世的际遇?
 
她低头看了看冷无忌的面颊,那么苍白有如玉石般的脸,他身上的红衣服不仅能遮掩别人的血,也一样能够遮掩住自己的血。
 
她轻轻一笑,心里豁然开朗,纵身从崖上跃下,幸福的感觉如潮水而至。也许人类渺小,不得不挣扎于宿命的夹缝中,但陆月雪却不再觉得悲哀,世事并非如此绝望,她知道有真实存在。
 
白云从身畔掠过,一只小鸟疾飞而上,当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们会再次相遇,因为无论今生来世,或是千年万年后,我们的灵魂始终同步地存在于这个天地间,永恒不灭。
 
 
 
№12 ☆☆☆飞花2004-02-26 16:31:3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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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
照天涯的两端。。。。
№13 ☆☆☆心蓝2005-08-03 18:17:3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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